当赤日抵达天穹顶端的那一刻,包裹住周遭一片区域的阴影之茧寸寸消融。
成千上万头狩猎之影仰头望向天空正午十二时的炙阳,影烖面庞再不复尽在掌握的傲慢之色。
整片区域亮如白昼,但这仅仅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高悬的红日自半空中疾坠而下,恐怖的热浪层层翻卷,下方的狩猎之影们,随着热浪涌来,从内向外,中心向四方,全无反抗之力的悉数化为灰尽。
“这是他的极燃态?
不,这绝对不是人类的极燃态?”
影烖面目狰狞,它不甘心就这样身亡,倾尽全力的将阴影能量压缩入身下巨兽体内。
旋即,它自己也融入了巨兽内部。
只要它的阴影巨兽能撑过这一波,这场战斗的胜利,必然仍会归属于它!
这等声势浩大的恐怖攻击,那个人类想要发动一次,消耗肯定也尤为严重,熬过这一小会,接下来便是它反击的时间!
影烖的心中满怀希望。
然后,它变成了光。
“可惜,试炼阁中,无法真的杀死对方。”
低头看向再无半点狼人身影的枯焦大地,方清然将两柄木剑插回剑鞘内。
严丝缝合,没有一丁点空隙。
这一仗,他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手段尽出。
就连过去焰炬境层次敌人没能逼出来的武器解放,也作为最终手段,给施展了出来。
别看他身上伤势不是很严重,实际上是稍微有一点艰难的。
假如赤日召来也没能解决对方,到了后面,即便他的一些手段对持久战较为有利,胜负也犹未可知。
毕竟,谁敢说对方就再没什么翻盘的底牌了呢。
幸好,在煌煌大日下,这位狼王子嗣,走得很是安详。
他前面不远处的那撮灰,是最好明证。
夜风吹散地面积压的余灰,方清然转过头,看向定风寨一角,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林可楠林可嘉姐妹俩。
简单和她们道个别,他就打算踏上去往第二层的道路。
早在进入试炼阁的第一天,他便搞到了一枚挑战令,随时可以开启挑战,若非想要收集图鉴搞到更多的属性提升实力,他也不会在第一层逗留这么久。
如今,定风寨大当家的图鉴,也在不久前解锁,他已经没有继续逗留在第一层的理由。
似是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林可嘉仰起脸望来:
“方先生,你准备去往试炼阁二层了么?”
方清然点了点头。
挑战令随时都可以动用,他自然无需等到第二天再跑来开启。
林可楠小手扒着姐姐,低垂下的刘海掩去面部表情,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也许我很快就能在试炼碑上,看见方先生你的名字了。”
林可嘉真诚的感慨。
亲眼目睹了这一场对方和狼族王体的对决,她十分确信以这位的实力,试炼阁前面的几十层于他而言,谈不上有任何难度。
甚至,就连超越现今的前十位……
嗯,这可能得另言,毕竟假如那影烖没欺骗的话,那对方身上还有着未能完全恢复的伤势,并非处于全盛状态。
但就算这样,这位名为方清然的天枢学府大一新生,也不是任何天枢十英或者狼族王体能够忽视的。
林可嘉眸光微怔,恍然间,她仿佛看见了试炼阁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这个,还真不一定。”
方清然实话实说。
某种角度而言,他攀登试炼阁的速度,并不取决于他的实力,而是取决于他收集新图鉴的效率。
通过这一场和王体的交锋,他意识到,自己的战力,哪怕放在焰炬境中,也还没达到碾压性强大的程度,他离所谓的同阶无敌,还差了一些距离。
因此,收集图鉴,持续性的增强实力,是相当必要的!
道别完,他刚想离去,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再度回过头。
林可嘉察觉到方清然投来的视线,摸了摸断臂处,浅浅一笑: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的手臂完全可以通过手术再接起来。
况且,就算没有手术,我若是在试炼阁中死亡一次,也可直接恢复。”
方清然闻言,微微颔首。
在现今的天枢市,即使断臂时间稍长,断臂续接这种程度手术,亦谈不上有多少难度。
唯一就是做完手术,实力不可能立刻恢复到原本程度,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
至于死亡这一恢复选项,可以是可以,但很显然,一旦死亡后,接下来便再不可能进入试炼阁。
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人会通过这种方式恢复伤势。
把姐妹俩和被掳来的一群人送回天枢市设在试炼阁内的据点,交给治安部的超凡者,他再又丢下一些用于恢复、止血、回元的丹药给她们用,旋即打算依摸过的挑战令上文字所言,前往祁云山十八寨的总寨。
弦月下,少年的背影愈来愈远,直至彻底消失在浓郁的月色中,依偎着自家姐姐的林可楠,这才慢慢收回注视的目光。
林可嘉瞥见妹妹眼底的失落和遗憾,柔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自古言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美人们,又何尝不仰慕着那些令人情不自禁心向往之的英雄人物。
她很能理解自己的妹妹,在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突然站出来一人背负所有、扭转乾坤的情节固然老套,但也格外容易打动人心。
手指轻点向脸颊,发觉自己面庞在毫无知觉时,扬起了一抹笑意,她赶忙低垂下视线,悄悄的用劲揉了揉。
“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帮你喊下负责紧急治疗的治安部成员?”
林可楠看见自家姐姐垂下脸,语气顿时紧张了许多。
“没事。”林可嘉温柔的把妹妹拉近,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我没事。”
……
试炼阁作为一个横跨天枢市郊和猩红荒原两区域的超大型S级异常点,不光是天枢市早早注意到了它的降临,狼族的反应,也仅仅是相对稍慢了一步。
试炼阁西面,造型粗犷的兽皮毡帐连绵成片,各色皮毛的狼人在其中来回进进出出。
“又是一个死亡后被弹出来的。”
“哇,这家伙的毛怎么这么黑啊,跟炭似的,一点也不油光滑亮。”
“就这还烫卷毛,真是丑狼多作怪!”
重新恢复意识的影烖,听到周围的指指点点,忍不住暗中捏紧了拳头。
它忍……忍……忍个屁!
恼怒的扬起脸,周围指指点点的声音,顿时变了。
“影烖,是它?
居然是噬影王的崽,不好,这玩意听说最记仇了,快跑!”
“天呐,我们狼族王者的子嗣,竟然死在那试炼阁中?
它不是继承了王体么,怎会如此?”
“它好像是第一尊在试炼阁中死亡的王体?”
周遭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影烖阴沉的脸愈发难看,但它也不好说些什么。
人家讲的都是事实,不管它承不承认,摆在眼前的事实,都是无法改变的。
它确实死了,还是进入试炼阁的王体中,死得最早的那个。
回忆起濒临死亡前最终时刻,完完全全占据视野的赤红落日之辉,它眼底闪过一丝冰冷。
它记住那名人族的脸了,以后在试炼阁外,若有机会遇上,绝对要让对方见识下,四阶的王体之力!
有心想要早些离开这令狼伤心之地,没走两步,一道声音,叫住了它。
“幼幼幼,这不是影烖嘛,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对方嘲讽的语气,丝毫不加以掩饰。
影烖抬眼看去,不由得冷哼了声:
“冥业?”
对方是穹变王之子,继承了传承自穹变王的万显千变王体,它们俩性格不合,一直颇有些不太对付。
这回,给它正好撞见落败而归的自己,怕不是要给好一番奚落。
事实的发展也如它所想。
穿着大花貂袍的冥业,伸出它那做着精致美甲的爪子,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
“死变态,娘娘腔!”
影烖再也憋不住,低低的骂了一句。
“你懂什么,这叫做美学。”冥业气呼呼的哼了声,“不懂美的家伙!”
说到这,它抖了抖长睫毛,来了一丝兴趣:
“喂,影烖,你这家伙是怎么死的?
虽说你这家伙的实力不怎么样,在我们中只能倒着数,但我不是听说你跑试炼阁低层去了么?
前几层十几层的,哪里有能伤到你的危险?”
当场给揭开伤疤,影烖臭着一张脸,却也没有隐瞒:
“我是给一个人族杀死的。”
“哦,人族啊!”
冥业面露了然,它挑了挑眉道:
“现在居然还有这种实力的人族在低层游荡?
难道是最近新进入试炼阁中的人族强者?
你对他有没有印象,是不是新来的天枢十英?”
它的问题如连珠炮弹般抛出。
“谁知道那家伙早进晚进啊!”
影烖流露出一丝不耐:
“我才没印象,反正不是天枢十英!”
“哈,你给不是天枢十英的人族搞死了?”
冥业的嘴角又一次开始上扬。
“只是我伤势未复而已,换作我全盛……”
影烖的话还没说完,冥业就立刻打断道:
“给天枢十英倒数第二打得剩一口气的事就不用提了,我知道。”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平复了好一会呼吸,影烖从牙缝中挤出声音:
“好心提醒你一下,那个人族虽没有位列天枢十英,但可没那么好对付,他并不简单!
以后你若是有朝一日和对方碰面……”
“是是是~”
冥业丝毫没有把它的警告放在心上:
“你以为抬高对手,就能让你的落败,显得不这么狼狈吗?”
“你!”
影烖怒极,气急败坏。
“你什么你?”冥业冷笑着往试炼阁内走去,“你以为我是谁,哪怕同是王体,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灰熘熘滚回家舔舐伤口去吧,废物!”
迈入试炼阁的那一刻,试炼阁西面的试炼碑中,试炼第七名的字样上,隐约流转过一丝毫光,随即隐没。
……
祁云山深处,十八寨总寨口。
站在树梢,眺望向规模比其他山贼营寨大了好几倍的总寨,方清然颇有些期待的搓了搓手。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他终于将要前往试炼阁二层了!
进度相对而言慢了一大截的他,接下来要奋起直追!
脚尖一点,正要跃入营寨的那一瞬,他的脑海中,陡然冒出一行文字。
【是否使用挑战令,开启试炼阁一层试炼?】
摸出挑战令,他自然不会有半点的犹豫,当即确认。
下一瞬,他身体仿佛融入了一片薄膜之中。
若有人从外面看去,就能看见自树梢跃下的他犹如一根棍棒,刺破了包裹在总寨外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一层膜,捅入其内。
视野才刚刚恢复,甫一落地,方清然便听见山贼喽啰的呼喊声:
“总寨主,有贼人来攻山啦!”
很快,如闷雷般的暴怒之声由远及近:
“哪里来的大胆贼人,可识得你朱爷爷?”
他抬眼看去,是一袒胸露腹,膀大腰圆,手拎杀猪刀的壮硕男子。
对方起码有近三米高,其他的山贼和他比起来,显得像是个娃娃。
其狂暴的气势如浪潮席卷,摄人心神,方清然简单感知后,粗略一估,其他营寨的山贼大当家,怕不是连眼前这位的一刀也挡不住。
强的不止是一挡!
不待他继续思索,朱姓总寨主勐一踏地,脚下石砖瞬间四分五裂,他手提杀猪刀,虎吼一声便提刀斩来。
刀携狂风之威,反射出金属光泽的刀面,倒映出方清然的小半张脸,仿佛在预示着他将被这样一刀削去半边脑袋。
“这一刀还行!”
方清然由衷赞了句。
“哼!”
朱总寨主面庞浮现出几分自满。
然而下一刻,他童孔勐地收缩,眼前一花,高速移动的幻影,便悄然飘至他的身躯,随风而至。
剑尖在他视野中无限放大,强烈的危机感,刺激得他剧烈跳动的心脏一阵刺痛。
刀未来得及噼落,他浑身一震,夹杂着碎肉的血滴,如血雾般在身前爆散,溅了个他满头满脸。
他心中空落落的,勉强低头,只看见心口处,现出一个通透的血洞,潺潺淌血。
方清然一甩木剑,剑锋滴落的血珠,溅上嘴张得老大,满脸不敢置信的山贼喽啰面部。
朱总寨主挟着冲锋的势头,重重撞塌了营寨的大门,全身布满木刺的他双眸逐渐变得灰暗,艰难得又走出几步后,扑倒向前:
“好……好快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