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庄,距离赵家屯不过一箭之地,却是天壤之别。
一边是亭台楼阁的深宅大院,一边是土墙茅屋的农家田舍,即便是赵家屯直系子弟居住的宅院,比起赵家庄来,也还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赵家庄是赵老歪的产业,说起来赵老歪只是赵家旁系子弟,原名赵栓柱。
赵栓柱年轻时候,因家底子薄娶不起媳妇,便去了山场子放排,赚老婆本。
可他去了不多久,就有噩耗传回来。
赵拴柱放排时候遇上激流旋涡,木排撞到老洼口的礁石上,他和村里另外一个小伙子落到江里失踪了。
一般这种情况,基本就是掉入江里淹死了。
他爹娘不死心,抱着一线希望找人沿江寻了半个月也没有寻到人,只得哭着给他立了个衣冠冢。
谁知七年后他回来了,不仅带回来一箱金银,还带回了一个细皮嫩肉的漂亮媳妇和两个儿子。
美中不足的是,他家大儿子是个痴儿。
如今都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了,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一句,每日里哼哼唧唧地就只会吃,体重已经超过二百五十斤,比那农人饲养的猪还要肥上几分。
说来也奇了,他家大儿子这般痴傻,小儿子却是个极聪明的!
小儿子名赵文骏,如今也有十七岁,是赵家屯出了名的神童。
他三岁识字、五岁便熟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八岁更是过了童试成了秀才,十二岁过了乡试,成了举人。
之后,朝廷因藩王造反,忙于镇压叛乱,再没有开过科举,他便滞留在家中。
他的开蒙老师是赵家屯的私塾先生赵子阳,见他滞留在家中,每每摇头叹息,自己这个学生是状元之才,只可惜生不逢时!
赵文骏对于老师的话,却不以为意,如今这时局,根本就是个乱世的端倪。
皇上沉溺享乐不思政务、朝廷腐败盗贼横生,即便做了官,只怕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倒不如隐居乡里,落得个清闲自在!
因了盗匪四处劫掠,家里又是方圆几十里出名的财主,他便招募了几十个乡勇做了家丁,专请了镖师老张头做了这几十个人的教头,专教他们拳脚,以应对土匪上门抢粮。
后又不顾赵老歪的反对,着人拉来砖石将庄园外墙全部加高加厚为城墙,还建了一座烽火台。
不仅如此,还花重金打点了几十里外的通江镇的千户刘开金,以便土匪来时点上狼烟,通江镇守军好前来支援。
这番费钱的折腾,气得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赵老歪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时常哀叹大儿子是个傻子,小儿子又是个不知节俭的败家子,他赵栓柱这是造了什么孽得这报应?
谁知一个月后,那黑瞎子岭的土匪果然来了。
他们强攻赵家庄一晚上,却被层出不穷的滚油、石头、箭失击退了一波又一波,赵家的城墙又坚固,他们折腾了一晚竟没占到丝毫的便宜。
天亮的时候,通江镇守军赶到,土匪只得丢下百多具尸体,狼狈而逃!
赵老歪经这事,明白了自己这小儿子是个有远见的,便让小儿子掌家,自己只管那收租放租的买卖。
自此以后,赵家庄的赵文骏就威名在外了,土匪进一线之隔的赵家屯抢粮,都不敢越线过来赵家庄找茬。
赵家庄大门一般不开,平日里只开一扇小门供内里仆从人等进出,以及佃户上门交租借粮。
宅院城墙上,四个角都有人看守,东北角上还有一座烽火台,沿着城墙顶一圈都有射箭的掩体孔洞,把守十分严密。
赵澜打量着眼前这座坚固堪比城池的宅院,对这赵老歪倒有些刮目相看,此人虽说只是个乡下土财主,但在防护上倒不比一个将领差。
“大妞,你那办法真能行得通吗?”赵老爷子两股颤颤,手也抖得厉害,这去赵家庄空手套白狼,无异是进龙潭虎穴,一个不慎,可是要丢老命的!
“爷爷,您别怕!”
赵澜收回了目光,扶着老爷子道:“进去后,您按我先前说的做,甭管他们怎么威逼吓唬,您只管把发现野山参当做真事就成了,您要心慌就想象您找到山参的场景,您就不慌了。”
“大妞,万一……万一开年我们上山寻不到一棵参补上,那赵老歪岂肯善罢甘休啊?”赵老爷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怕,这件事我还有其他办法补救,您只需沉住气便成。”赵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她知道自己有任何的迟疑,都会让老爷子的压力倍增。
“哦……”赵老爷子想想家里那几张嗷嗷待哺的嘴,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赵老歪家的高墙,咬牙点了点头。
祖孙俩刚走到城墙下,上面就传来呵斥声:“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赵家屯的赵小树,想……想找赵员外卖点山货!”赵老爷子被吓得浑身一抖,说话连舌头都有些打结。
赵澜见爷爷被人呵斥,忍不住恼火地抬头质问道:“我们是来和赵员外谈买卖的,干嘛这么凶的吼人,吓着我爷爷你负责啊?”
“嘿!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挺横的,信不信我一箭射死你?”
那上面的家丁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冲自己龇牙的小丫头,顿时举起手中的弓箭吓唬道。
这可把赵老爷子给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儿作揖告饶道:“上面的大爷得罪您了!我家大妞不懂事,您就饶过她吧!”
“爷,咱不怕他!”
赵澜一把拉住赵老爷子,抬头瞪着那家丁骂道:“杀人偿命!你无缘无故杀我是要吃官司的,进了阎王殿,你杀生害命是要下油锅的……
她知道区区一个家丁,滥杀无辜他还是不敢的,再说这个时代科学不发达,人人都挺迷信,她拿杀生害命下油锅来威胁此人,料定此人不敢胡乱杀人。
果然,上面那人见吓唬这俩乡老不成,悻悻地将弓箭收了,嘴里骂了一串脏话,便不再搭理他俩。
“快走!”赵老爷子松了一口大劲,赶紧拉着赵澜进了小门。
城墙上,那家丁旁边站着一位披着狐裘大氅的俊秀男子。
他看了看进入宅院的祖孙俩,扭头问那跟在身后的管家赵四:“下面那赵小树是什么人?”
“赵小树是赵家直系赵国粱的后人,与族长是同一辈儿。”赵四点头哈腰地说道:“在赵家屯辈分很高,就连老员外都得叫他一声叔。”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卖了祖屋葬儿子的赵小树。”少年沉吟了一下,转了转手里暖炉。
“是,是,二公子真是过目不忘,时隔这么久,您还能记得这老货。”赵四擦了把汗,有这样的少主子,他可半点也轻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