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褴褛、瘦猴一般的孩子、两条小的可怜的鱼儿……这画面实在令赵澜感到心酸,可孩子眼里的欢喜,却又实实在在地打动了她。
她伸手拉过孩子,捧着他冻成红萝卜的小手使劲儿吹了吹,笑道:“好,大姐待会儿有鱼吃喽,谢谢小弟弟!”
“咦,大姐你说话咋怪怪的?”男孩子奇怪地看着赵澜问道。
“怎么怪了?”赵澜窘迫地笑了笑,自己到底不是人家真正的大姐,说话方式大约有很大的不同吧?
“你说话好像南边来收桦树茸的贩子。”男孩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说道:“还有就是……你以前都叫我老二的,从来没有叫过我小弟弟,听着好奇怪?”
“老二,把鱼拿过来,奶熬成汤给你大姐补补身子。”老妇人一边刷着锅,一边冲着孙子喊道。
男孩儿麻熘地将鱼儿给了爷爷处理,转身三步并做两步蹦到了赵澜面前。
赵澜微微一笑,将他拉上炕沿坐下后说道:“我昏过去忘记了好些事,差点连你都不认得了。”
“啊!那怎么办?”男孩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急急说道:“大姐,你可不能忘了我。”
“大姐,你也不能忘了我!”小丫头也凑了过来,一脸担心。
“呵呵,大姐现在想起来了,你们俩啊,是我的弟弟妹妹。”赵澜笑眯眯地哄道:“不过还是有好些事忘了,不如大姐来问,你们俩来回答好不?”
“哎,这孩子昏了一阵,咋就忘了事呢?”灶台边忙碌的老妇人闻言扭过头看了赵澜一眼,忍不住咕哝了一句。
“好!”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答应道。
“咱家人的名字,谁知道?”赵澜笑嘻嘻地看着他俩问道。
“我知道!”老二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爷爷叫赵小树、奶奶叫王春芝。”
“我也知道!”小丫头不甘示弱地抢答道:“爹叫赵良才、娘叫刘小蛾、大姐叫赵兰、二哥叫赵志、我叫赵惠。”
赵澜!
赵澜吃了一惊,竟然跟自己的名字一样,不由问道:“是哪一个lan?”
“是兰花的兰,村里私塾的赵先生给取的。”
赵老爷子一边剖鱼一边说道:“你们这辈儿的孩子,都是赵先生给取的,他可是个有大学问的人,要不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朝廷忙着剿匪平叛没有开科举,人家早就中进士了!”
“要我说也取得不好,大妞她爹那名就是赵麻子给取的,什么赵良才,这下凉了吧!”赵奶奶怨气满满地撇了撇嘴,悲怆地说道:“要依俺的愿,当初叫个满仓,指不定俺儿现在还活着。”
“头发长见识短!大妞她爹是救人才淹死的,跟名字有甚关系?”赵老爷子听不得这顶着肺的话,将收拾好的鱼扔进锅里,瞪了老婆子一眼。
赵澜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问道:“爷爷,那我娘呢?”
地窖里一下安静下来,除了赵澜,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悲伤痛苦的表情。
小丫头直接趴在了赵澜的腿上,呜呜地哭道:“大姐,你忘啦?俺娘是生孩子死的,就埋在后面的林子里。”
赵澜看了看这四壁空空的地窖,终于知道为啥这家人过得如此艰难了,两个壮劳力都死了,这对于贫苦农家来说,是致命的!
晚饭时分,赵澜看着喝树皮汤的老老小小,哪里咽得下自个儿碗里的鱼汤,她坚持要将鱼汤倒进大锅里,和大家分着吃。
赵奶奶拗不过她,只得依言将她碗里的鱼汤倒进大锅里搅了搅,指着那两条猫鱼儿又给她舀进碗里,端了过来。
“来,三妹,这条鱼给你!”赵澜将碗里一条稍大点的鱼,夹进了三妹赵惠的碗里。
三妹想是饿急了,三口两口就吃了下去。
赵澜看得心酸,忙夹起另外一条鱼,想要放进老二赵志的碗里。
“不要!不要!大姐,那是我给你钓的鱼,你一定要吃了。”赵志慌忙护着碗熘到一边,坚决不肯让她夹进自个儿碗里。
“哎,造孽哦,要不是土匪抢粮,俺们也不至于一点吃的都没有,屯子里也不至于饿死这么多人!”
赵奶奶看着孩子们谦让,心里又安慰又难受,抹了抹眼里噙着的泪,叹气道:“如今家家户户能想的辙都想了,树皮都扒光了,河里的鱼也捞绝了种,也不知道这个冬能熬过去不?”
赵老爷子将碗放在灶头上,愣了半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实在不行……把俺留的那半袋种子拿出来应应急……”
“你疯了!种子吃了,开年不种庄稼了?”赵奶奶吃惊地看着自家老头子,种子就是庄稼人一年的生计,种子要吃了,那就是绝户了。
“开年……咱再找族长想想办法。”赵老爷子无奈地说道:“不管咋样,人不能给活活饿死吧?”
“族长家也断粮了……”赵奶奶叹了口气道:“今儿我去给大妞借的那半碗高粱湖湖,就是他们家最后一点粮了,还是他们全家从牙缝里省出来给宝儿吃的。”
赵老爷子迟疑了一下,咬了咬牙说道:“实在不行……俺去跟赵老歪借点种子……”
“赵老歪!那个良心长歪了的鬼,你去跟他借种子,不得被他活扒一层皮?”赵奶奶慌忙打断了老头子的话。
赵澜捧起土碗,低头喝了一口碗里的汤,一股揦口的苦味让她皱起了眉头。
想不到屯子里饥荒到这种程度,看来自己得赶紧想办法才行,不然这一家老老小小想熬过这个冬天很难。
赵澜沉吟一下,捧着碗打听道:“奶奶,赵老歪是谁?”
“赵老歪是俺们赵家屯最大的财主,那就是个黑了心的活鬼,跟他家借粮食,从来都是小斗出大斗进。从他家借银子,那就是驴打滚的利,一年就能让你倾家荡产去给他家当长工还债。”说起这赵老歪,赵奶奶一肚子火气。
她扭头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道:“你爷还想去跟这活鬼借种子,要是借了,咱就得给那赵老歪白干一整年。”
“白干就白干吧!”赵老爷子唉声叹气道:“不去借,能有啥法子?”
“爷爷,奶奶,你们别急,我有办法可以渡过眼前的难关。”赵澜说完,一口气将碗里的汤水灌了下去,避免苦涩揦口的味道在嘴里停留得太久。
唰!
两个老人顿时转过头来看着她,连赵志赵惠两个孩子都把碗放了下来,好奇地依偎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