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儿虽与茉莉共事多年，却不曾见过她这般厉声诘问，一时间，彻底怔住了。

茉莉坐到傅蓉儿身边，拿帕子替傅蓉儿拭了泪，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眼前这样，我和你一样地着急。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多说一句话。你应该是能懂得的的。芙蓉，你一向不笨，眼前多说一句话，要牵扯出多少干系来，你总是懂得的。你现在，能不能不哭哭啼啼的，若是能，咱们一起到娘娘屋外候着去。”

傅蓉儿抬头望了一眼茉莉，情知茉莉说得有理，便点了点头。

茉莉给傅蓉儿又换了热手巾，看茉莉擦过了脸，便拉着傅蓉儿的手，出去了。

二婢不敢进去，只在屋外候着。一时，只听宫人来报，太后过来了，待二人缓过神来，只见太后的轿辇已然抬进了坤元宫。

诸婢连跪地请安。太后在屋门口下了轿辇，看了一眼傅蓉儿与茉莉一眼，道：“主子落了水，你们这些丫头，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反到在外面。”

茉莉回禀道：“回太后，是皇上还有娘娘不许奴婢们在里面伺候。”

太后轻吁一口气，也不看二婢，便往汪青寝殿去了。

到了寝殿，只见皇帝将皇后抱在怀里，一旁的二皇子恭肃地站着，底下跪了一地的太医。

太后走到皇帝面前，看着眼含热泪的皇帝，与面若死灰的皇后，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却还是强打着精神道：“青儿怎么样了。”

皇帝抬起眼来，道：“青儿已经走了。”

太后的身子略晃了一晃，被身边的宫人扶住，二皇子前，将太后扶到一边椅子，坐了下来，道：“皇祖母息怒。”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二皇子，抬手颤颤巍巍的手，想要抚一抚二皇子的面颊，口中只哭道：“没了娘的孩儿啊。”

二皇子见太后要抚摸自己面颊，连跪了下来，凑到近前。

太后道：“皇帝，叫丫头们进来，伺候她们主子们更衣吧，她们主子这一辈子活得干干净净，走也得走得漂漂亮亮的。”

皇帝摩挲着皇后汪青的头发，道：“母后，叫儿子同青儿再待一会儿。”

太后淌着泪道：“皇帝，耽搁不了太久的。”说着，又抚了一下二皇子的头发，道：“乖孙儿，出去叫素常伺候你母后的几个丫头们进来吧，叫她们再伺候她们主子一回。”

皇帝抬起头来，望着太后，道：“母后，让儿子同青儿再多待一会儿。”

太后不理会皇帝，只道：“皇帝，差不多了，别乱了章程。还有太多的事，要叫你去做呢。”

皇帝双目无神地低着头，只紧紧地拉着自己妻子的双手，道：“前朝的事，停上两日吧，朕现在实在没有太多心力了。”

太后叹道：“前朝的事，你自己安排，哀家不问你。四儿，还有青儿的后事，总要办的。他们走得急，眼头里，一点预备没有，可咱们不能让他们走得太寒酸了。”

皇帝道：“儿子知道。”

太后又道：“底下跟着伺候的人，该怎么个处置，你得有个章程。”

皇帝道：“那些丫头都是跟了她多年的人，便叫她们都继续伺候下去吧。”

太后平素吃斋念佛，总相信这些阴司果报，只觉得若叫这些宫人们陪葬，亦是宫人们的体面，是而，只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二皇子听了，连忙转过头来，看着皇帝，道：“父皇，母后一向慈悲，便是宫人们有了过失，也不肯轻加责罚的，如今，母后刚去，父皇便要让奴婢殉葬。母后在天有灵，怕是会埋怨父皇。”

皇帝盯着自己的儿子，一双眼里彷佛就要冒出火来：“你说什么？”

二皇子低着头，垂着泪，道：“请父皇收回成命。”

皇帝的嘴角轻轻抽动，道：“你的母后，还有四弟刚刚过去，你的心思，倒都放在几个奴才身上了？”

二皇子连忙辩驳道：“儿臣不敢。”

皇帝将皇后汪青轻轻地放在床上，看着底下跪着的太医，道：“你们，都先给朕出去。”

一众太医总算听到准许出去的旨意，各自心头捏一把汗，满心胆怯地退了出去。

皇帝一步一步踱到二皇子身边，冷声道：“你不敢什么？”

二皇子低着头，声音颤抖地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母后生前，一向善待这些奴婢，父皇不该在母后刚刚过身，便处死伺候过母后的奴婢。”

皇帝怒不可遏地抬腿踢向二皇子的肩头。二皇子不敢辩驳，只低头口称：“父皇息怒。”

太后看了，站起身来，道：“皇帝，你待怎样？他便是说错了，你该教训，也不在一时，更不当自己就这么像那小家子一般动上手来。”

二皇子转身跪向太后，道：“皇祖母息怒，是孙儿说错话，惹父皇动怒。”说罢，喘着粗气，生怕自己的父皇与皇祖母再有什么争执。

却说皇帝本是因为自己爱妻、幼子先后亡故，心里一腔邪火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此时又赶上儿子顶撞自己，一时便把火撒到二皇子的身上。

此时被太后拦了，心底也是十分地难过。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样宣泄出来，只攥着拳头，盯着太后还有二皇子，并不说话。

太后看到皇帝这副模样，也知道自己苛责太过，只道：“皇帝，你心里不好过，哀家知道。他没了娘，心里有多难受，你却不知道。那些丫头，要不要跟到那世里，去伺候她们主子去，并不是多久要紧的事，你儿子既然说出来了，他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无，依哀家的意思，便叫那些丫头跟着去给青儿守陵去罢。”

皇帝轻叹一声，道：“就依母后吧。”

太后轻抚了抚二皇子的头，道：“往后，别同你父皇顶嘴了，你父皇现在心里不好过，你下去，叫那些丫头们，过来给你母后梳妆吧，慧英，传旨各宫，皇后薨了，命诸妃前来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