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李庆贺尖利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乾清宫这么大的地方，每个角落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开元帝微微闭着眼睛，保持着大朝会上一向的作风，反正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一开始也确实如此，一切波澜不兴。

二皇子保举了几个小官晋升，都是些有能力，却脾气臭的家伙。看来他们终于认清了现实，而且相信王元凯的倦灵之体能在夺嫡之争中取得先机。

太子也不甘示弱，干脆推荐了几个江湖出身的武者，根据朝廷最新颁布的命令，顺利让他们担任了一些实权的官员。

虽然不是安排在京城里，却也算得上是开创了先河，看的出来，王元贞和江湖势力的纠葛更深了。

双方并没有相互拆台，显然是提前做了利益交换，有了默契。大臣们也都不以为意，这些动作虽然大了一些，却也不算突然，并没有超过他们的预计。

接下来又是各个衙门的汇报，单单是听这些汇报的话，还以为大乾现在是河清海晏，一派歌舞升平呢。

只是这一次的大朝会上，没有人昏昏欲睡，大家都忍着无聊，等着看热闹。

“陛下，臣弹劾六扇门！”

果然，一众大臣立马来了精神，御史台的二号人物，右都御史亲自出列，直接朝着一边百无聊赖的吴聊开炮。

乾清宫里似乎嗡了一声，目光再一次汇聚在了吴聊身上。

右都御史贺威，今年已经年过七十岁了，是朝廷高官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他二十多岁便入仕途，但是一路上走的极其不顺，花了近五十年的时间，才登上右都御史的位置。

这样的经历和年纪，让他成为朝廷中最守旧最保守的一人，当初朝廷与那些江湖势力盟约的时候，都提前把他支出了京城，担心他留下会坏事。

而刚刚回到京城不久的贺威，果然大肆批驳了一番盟约，只是木已成舟，他发泄一番之后也只能接受。不过，他也没有就此闲下来，而是立马盯上了在京的北狄使团。

贺威虽然不在朝廷派出的谈判团里，却在各个场合之中，大肆宣扬两国敌对关系，不止一次在御前会议上提出，两国和约，必须要北狄称臣，纳贡，而且杜金燕必须嫁到大乾和亲。

不仅如此，他还天天去驿馆，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大放厥词，似乎这样就可以显示大乾的威仪一样。

至于他会弹劾六扇门，吴聊也不觉得意外。这个老头自己仕途走的不顺，武道修行也十分坎坷，七十多岁了也只是个先天武者而已。

他这一辈子过得憋屈，最不喜欢的少年天才和幸进之徒。

偏偏六扇门两样都占了，王磊、吴聊、韩二三的名头，都是远近闻名的天才人物，而六扇门也在极短的时间中膨胀起来，让他看的极其不顺眼。

开元帝看见贺威出列，不自觉的皱了皱眉。这个老头只要见到他，就要大肆宣扬一番他的意见。可是他提出的条件，根本就不可能达成。

北狄又不是快要灭国了，人家只是想过些安稳日子，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

若不是他的做派多少能帮助朝廷在谈判的时候获取更多的利益，开元帝早就想把他再撵出京城了。

没想到他开口之后，针对的竟然是六扇门。开元帝扫了一眼和王磊站在一起的吴聊，似乎明白了他今天过来的目的。

贺威不管那么多，继续说着。

“陛下，六扇门门人昨日全部赶到北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清扫起街道来。这是何等荒谬之行，他们简直把朝廷的脸面都丢尽了。”

说着说着，贺威怒气勃发，回身指着已经站出来的王磊两人，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们六扇门若是无事可做，自知浪费朝廷钱粮，不如主动找陛下请罪，然后自请废除六扇门。也省的连累朝廷同僚一起丢人现眼！”

守旧的人一般都看中脸面，不仅看重自己的，更看中朝廷的。他确实接受不了六扇门的所做所为，即使昨天看见了那一副官民一家亲的样子，也没有多少感慨，只觉得气愤。

“呵呵。”

“你笑什么！”贺威盯着笑出声的吴聊质问道，“难道朝廷脸面你就一点都不放在眼中么！”

“贺大人，你不用这么扣帽子。”吴聊笑着应道，“我听说你最近每天都去驿馆门外的大街上卖艺，也没见你觉得自己丢了朝廷的脸，怎么就盯着我六扇门看。”

“混账，”贺威大怒，“老夫去驿馆外是要扬我国威，哪里是卖艺，你平白污我名声，是何居心！”

“贺大人，当众骂街也算是扬我国威么？”吴聊脸上虽然笑呵呵的，眼中却没有笑意。“您要是冲进驿馆，把北狄人按个打一遍，然后被陛下赶出京城，我算你扬我国威。”

“或者你当众作个十七八篇的檄文，当众诵读之后，名传百世，我也算你扬我国威。”

“但是你现在就守在驿馆外面，来来回回的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话，甚至还不顾身份年龄，侮辱人家年不过双十的小姑娘，你说你是在扬我国威？”

“我看你个老东西就是在耍流氓，丢尽了朝廷高官的脸面。”

“你...你...你...”贺威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要是有吴聊说的那种本事，就不会在仕途之中蹉跎这么多年了。

“陛下！”贺威干脆不和吴聊说话，又找到了开元帝，“臣再弹劾吴聊，肆意妄为，侮辱朝廷重臣，请陛下做做主！”

真能惹麻烦。开元帝在心里滴咕了一句，吴聊几乎每次出现，都会给他惹出来点什么事来。

“吴聊，贺大人是朝廷老臣，不容你肆意羞辱，退下去！”

“陛下！”吴聊可没有听话的退回去，这要是回去了，岂不是坐实了贺威的话，六扇门立马就要陷入被动。

“臣以为，大家同朝为官，没有必要倚老卖老。他贺威是右都御史，臣也是六扇门银捕。他有尊严，臣也有。总不能只许他给臣扣帽子，不许臣据实而言吧？”

“荒唐，”贺威立马大喊，“老夫所言，句句属实，何来乱扣帽子？”

“那我说的不是事实么？你个老流氓没去驿馆外面骂街？”

“你...”

“够了！”开元帝大喊一声，止住了两人的互喷。

皇帝的威严不容冒犯，吴聊和贺威都立刻住嘴，躬身示意，稍作请罪。

“吴聊，贺威的行径，虽然出格了一点，却也是一片公心。但是六扇门门人去扫大街一事，你还是解释解释吧，不然朕就当你们喜欢做，把京城所有的大街都交给你们。”

“哼。”贺威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向了吴聊。

“是，陛下，”吴聊站起身来，“贺大人多年老吏，请容臣问他几个问题。”

“随便。”

“多谢陛下。”吴聊看向了贺威，轻蔑的笑了一下，“贺大人，朝廷富有四海，享天下供奉，就应该为天下人民做主，对也不对？”

这话很大，以前朝廷都做不到那么好，别说现在了，肯定做不到。但是对于朝廷官员来说，做不做的到，这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贺威当然只能点头称是。

吴聊又继续问道，“那朝廷设立各个有司衙门，是不是要各司其职，将朝廷的差遣做到最好？”

贺威犹豫了一下，但是吴聊这次没有等他回应，又接着说道。

“六扇门深受皇恩，替朝廷出面，处理北城的脏污之物，是不是急百姓之所急，真正再办实事？”

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当权者也很少去真正思考百姓需要的是什么。别管口号是怎么喊得，但是权力者对于百姓的态度，基本都是自生自灭最好，千万别冒头找麻烦。

当贺威真的被吴聊的话引动，在这个角度思考之后，赫然发现，六扇门的做法也许真的会被老百姓们喜欢。

当然，这又怎么样，贺威马上把思绪拉了回来。

“那又怎么样，想干这种事，征招一些百姓去干就可以了，我等为官，当然只需要做引导和监督。”

“呵，”吴聊再次哂笑，“贺大人，你说我们找几个百姓过来怎么样，看看我们六扇门做的事，是不是让他们看不起朝廷了，怎么样？”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但是你要戳他肺管子，他肯定会躲。贺威立马意识到，若是真的让那些老百姓过来，肯定支持吴聊的比支持他的多。

“笑话，这是什么地方？那些泥腿子有什么资格过来？想在这里说话，再去努力两辈子吧！”

这可是大实话，至少半数的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是不代表这话能说出来，尤其是开元帝面前。

“贺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贺威也说完也反应过来，他被吴聊刺激的失了分寸，一个御史竟然公然侮辱百姓，这是犯了大忌的。

开元帝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最近被他的行为搞的焦头烂额的那些大老们可不会惯着他。

贺威自己也明白，别看那些人乐的看他找吴聊麻烦，但是他一时失言之后，那些人也不介意先对付他。

好在这么多年的仕途也不是白混的，眼看自己就要因为一句话陷入不利的境地，这个老头子干脆双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乾清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