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九年十一月底,鹰司孝子抵达江户,以阿江与侄女的身份暂居在内护城河的一处府邸里。
十二月,孝子乘轿正式被迎入西丸,在安顿好居所之后,她便得到秀忠与阿江与的热情迎接。
两人甚至将与她初次见面的地点,选在了通常被用于接见大名的本丸大广间。
卧床不起的阿江与,也由于她的到来使精神状态有所好转,化着澹妆强撑着会见了她。
孝子由井上正就引领着穿过长廊,缓步走向大广间,她轻移莲步的姿态格外端庄与优雅。
即使面见位于主座的秀忠,孝子从行礼到问候的每个细节均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承蒙大御所大人与大御台所大人召见,孝子倍觉欣喜、不胜荣幸,特来向两位请安。”
孝子的语调轻柔,带着典型京都腔的温软悠缓,每句话的尾音均会上扬,和江户内庭里的女子确实大不相同。
她有着细长的瓜子脸,外表上虽并不是那种明艳型的美貌,却有着越细品越觉得绵长的清雅。
阿江与最先开了口:“如此美丽的公主,从京都长途跋涉抵达江户也真是辛苦了。欢迎你的到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对阿江与来说,孝子的到来显然寄托着她的另一番希望与盘算。
对这位出身京都五摄家名门的下任御台所,阿江与非常希望她能接管内庭里的大小事物,从而对当前权势滔天的阿福形成制衡。
面对阿江与的欢迎,孝子依旧维持着不卑不亢的谦和风范,随即俯身恭声回应:“小女不才,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就连见识过淀夫人、常高院阿初、前田松等美人的秀忠,对她从仪表到谈吐都大为满意。
“孝子公主,你是连接朝廷五摄家与我幕府将军家的重要桥梁,入住西丸之后,若对武家生活有任何不适应之处,尽管吩咐井上就是。”
井上闻听秀忠此言,立即伏地向孝子行了一个大礼,难得的是孝子对他也诚恳地进行了回礼。
无论是脸上漾着欣慰浅笑的秀忠,或冀望孝子压制阿福的阿江与,此时都绝对没预料到:这位来自京都的名门闺秀,竟会成为家光一生里最受他冷落的女人。
12月26日,在本丸内庭里,三代将军家光与京都五摄家名门的鹰司孝子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这一年的家光20岁,孝子作为年长他两岁的妻子,从阿江与处正式继承了御台所的封号。
在整个婚礼过程里,家光全程面色严肃、目不斜视,竟连看都不愿多看美丽风雅的孝子一眼!
站在家光立场上,他并非没感受到孝子那完全符合公家标准的美貌。
只是对他来说,孝子美则美矣,但却美得非常空洞,简直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自穿越后便生活在阿福、樱子与美惠的环绕下,家光深被武家女子坚强与独立的明朗之美所吸引,对他来说具有这般特质的女子才更令人心动。
尤其樱子与美惠都曾陪他出生入死,她们不输给任何男儿的坚毅果敢,给家光留下深刻印象。
因此循规蹈矩、柔美娇弱的孝子,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吸引力,而她京都特有的温软悠缓腔调,在家光听来更觉得浮夸与造作无比,
对她半点兴趣也没有的家光,由始至终挂着一脸严肃表情,抱着一副奉公的心态,熬到了这场婚礼仪式的结束。
婚礼结束后,孝子当即被送往西丸名为“御小座敷”的房间,怀着紧张心情等候家光到来。
房间内所陈设的寝具极为特别,全都是为将军圆房之夜所精心准备,比如盖的被子是带有袖子的“骚卷”,被褥下方则铺着被称为“扬叠”的特殊榻榻米。
甚至连给家光挑选的枕头,也与往日他在寝殿里使用的不同,特地使用织锦覆面、两侧带有红色垂穗的华贵设计。
女中们更是早已把一切都打理好,并为孝子换上睡衣了。
只待家光驾临,与孝子之间的结合便可水到渠成,也算是为这个隆重结婚仪式划下圆满句点。
然而忐忑不安的孝子等了数个时辰,却迟迟不见家光身影。
一直恪守公家千金礼仪的她,一丝不苟地跪坐在床褥上,一心一意地继续为家光守候着。
时间在悄然流逝,当孝子小腿都坐得酸软、腰肢亦开始变得疼痛,她还是没能等到家光身影。
大喜当夜,抛下在“御小座敷”久候的孝子不管,家光居然径直返回西丸御殿的寝殿休憩了。
已升职为中葛的樱子,在接到值班女中的禀报后大吃一惊,慌忙从自己房间向御殿赶来。
“将军大人,你入眠了吗?”跪坐在寝殿纸门外的樱子,竭力稳住浮荡的语调和心绪,“将军大人,请问能听到我的话吗?”
“这不是樱子吗?怎么了?”家光平澹的语调隔着纸门,从寝殿里传了出来。
对樱子来意心知肚明的他,很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你问我‘怎么了’……今晚不是将军大人的大喜之夜吗?怎么可以抛下御台大人不理,一个人独自返回寝殿休憩呢?”
“你管得还真宽。樱子,你的职责是照顾我的日常起居用度,我可不记得你有过问和干涉我床闱之事的权利。”
“从职位上说,我确实不具有这份权限。”
樱子稍微怔了怔,便又义无反顾地对家光进行劝谏,现在她满脑子都装着说服他圆房的念头。
“但将军大人,无论如何在大喜之夜让御台大人独守空闺这种举动,也未免太过任性了!”
“任性?我娶了她就算是尽到将军的责任和义务了,这里任何人都没资格对我的床闱之事指手划脚!无论父亲、阿福或者你都不例外!”
“既然连将军大人自己都提到责任和义务,那么就请你将它进行到底!现在这种做法不是半途而废吗?”
“你说什么?!”
“与御台大人圆房、确保子嗣后代的延续,也是将军大人至为重大的责任和义务!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御台大人不管呢?”
“喂,樱子!”
隔着纸门,樱子听到家光在寝殿大声吼了一声。
接着他似乎飞快地直起身体,大步流星地冲着纸门方向走了过来,脚板在榻榻米上发出“冬冬冬”的声响。
然后纸门随着“咣”的一声被霍然拉开,樱子下意识地仰起头的那刻,刚好迎上家光满面怒容地低头瞪向她的恼火视线。
“你管得未免太宽了,樱子。这根本就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是,我知道。可是将军大人,如若我对此事置之不理的话,难道还要劳烦阿福大人介入吗?”
“你在拿阿福压我吗?”
樱子缓缓摇了摇头,却没半点准备让步的意思,温柔且异常坚定地迎向家光视线。
“现在将军大人身边的侧近,正胜和信纲都不方便、也绝不敢轻易过问你的床闱之事。”
“那么如你所言,能就此提出建言的,也就只有阿福大人和我了。”
“身为随侍将军大人的中葛,我不能对此事坐视不理,还请将军大人火速赶往御小座敷!”
对她苦口婆心的劝谏,家光非但半句都没有听进去,瞪向她的眼神反倒由恼火变得炽热。
这异乎寻常的变化让樱子心头一惊,时年24岁的她,当然清楚这种灼热目光意味着什么。
“不管你怎么说,我是绝对不会到御小座敷去的。至于原因,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请快别再意气用事了!我只是区区一介中葛,怎么可以……”
她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家光已经截断了她的话语,他就这么突然弯下腰来,猝不及防地侧着头吻向了她的嘴唇。
毫无心理准备的樱子当场呆若木鸡,脑子里像被“轰”地一声炸开。
在她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家光已然给了她一个绵长的深吻。
他肆意吻着她宛若棉花糖般柔软的嘴唇,俯身环住她的肩膀,发起更勐烈的攻击,吻得她几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反抗,她想推开他、告诉他这样不行。
可她刚抬手按在他的手臂,便又软绵绵地垂落下去,这助长了他更充分去继续亲吻她的动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竟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激烈的吻,继而狠狠将她揽入怀中。
“樱子,我不会理睬别人怎么说。就算大家都认为我让她独守空房也好,我也不会碰她一下。”
“因为我真正想要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啊!”
他凑在她耳畔,用近乎狂热的语气坚定地告诉她。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意乱情迷的模样。
这一晚,家光真的没去过御小座敷。
他就这样让孝子经历了从执着等候到心灰意冷的心路转变历程,那些随孝子从京都陪嫁到江户的女官们得知实情后,都纷纷为之伤心落泪。
第二天,家光在新婚之夜让孝子独守空房的消息,如星星之火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朝野与内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