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在说什么?”阿江与仍未从惊季里回过神来,“国松丸,就算竹千代再怎么被阿福教唆成一个不念及母子、兄弟之情的自大之人,但他仍是……”
“母亲想说,他仍是你儿子、我哥哥,是吗?确实,假如他仍是过去那个哥哥的话……”
国松丸急促起身,步伐匆匆地疾步走到阿江与跟前,恭敬地跪坐下来之后,立即俯身拜倒。
“母亲,请恕我直言:你不觉得现在的哥哥变化太大了吗?”
“他和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变了另一个人似的!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如此剧烈的变化?”
阿江与想要反驳,但国松丸的话字字句句皆戳在她心头,让她不得不咽下已浮上喉咙的话语。
“回想起来,哥哥的剧变是从堕马开始。各位不妨想想,以前的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之后原本武艺平平的哥哥,在剑术及武艺上忽地突飞勐进、在战事或谋略上亦一日千里。”
“人的变化一定是由日积月累促成,绝不可能在短期内爆发。就算说突然开窍也是过于勉强的理由,难道你们不这么觉得吗?”
国松丸的话在外殿回荡,他的分析实在具有太强的逻辑性,故而更平添了翻倍的说服力。
正纯、青山、水野三人均是脸色深沉,他们并没发表异议,并很显然都被国松丸逐一触动。
阿江与紧紧抓着手中折扇,此前对于竹千代深恶痛绝的她,此时竟不由自主地轻微颤抖起来。
“国松丸,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竹千代,并不是以前的竹千代?”
“是,母亲应该也有所察觉吧?当下的哥哥,从性情、处世、价值观上,都和以前截然不同。”
“或者,他的变化是由于堕马所致?毕竟竹千代身体里流着德川家血脉,堕马反倒唤醒了他身上沉睡的潜能,这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国松丸倒吸了一口气,泪光闪烁地抬起头,使他忍痛劝谏阿江与的演技达到炉火纯青的巅峰。
“母亲,可也存在另一种可能!这一堕马,或许让哥哥被其它灵魂给附身了也不一定!”
“而这个灵魂,会使用异国语言、擅长剑术与武艺,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直面这个现实呢?”
“如果哥哥的身体被另一个灵魂占据,那就代表以前的哥哥已经死了、已经不存在了!”
“现在这个如日中天的哥哥,其实是另一个陌生人!他已经不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哥哥了!”
国松丸的每句话,皆如五雷轰顶,在阿江与耳畔一下又一下发出轰鸣,使她心神俱乱。
发觉到她产生动摇之际,正纯适时接过国松丸的话,以极为严肃的神色和语气向她献上谏言。
“御台大人,我觉得国松丸大人言之有理。一个人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如此剧烈变化。”
“若少主身上寄居的是另一个灵魂,那就表示他非但已不是原来的少主、更惨遭了夺舍!”
“事已至此,如果我们再蓄意隐瞒,便是对幕府、对德川家不忠、更会置将军于不义!”
“要是如今的少主实际上另为他人,还请御台大人,务必出面主持公道!断然不能让旁人夺去这德川家的天下啊!”
若说国松丸以卓绝演技与巧舌如黄,让阿江与陷入半信半疑的挣扎,那正纯这番谏言,就促使她对这个说法全盘照收了。
“竹千代身体里……当真住着另一个灵魂吗?我从来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慢慢回想起来,这孩子的变化也着实太过不可思议,除去被夺舍确实也没其它合理解释了。”
阿江与逐渐冷静了下来。
当心神镇定之后,接受了国松丸与正纯谏言的她,更是对竹千代恨之入骨。
于是在国松丸的巧妙诱导下,认为长子被夺舍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要为次子继位进行谋划。
“既然如此,我们就要快速作出反应,将实情告知将军大人,进而重新拟定继承人方为大义。”
这是阿江与的决定。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正纯、青山、水野均不约而同地一致伏地施礼,表达了他们的支持立场。
国松丸更是泫然欲泣地注视着她,演出一副既为她心疼、又为此次向竹千代痛下杀手感到痛苦的感人反应。
他们的行动展开得非常迅速。
首先由阿江与在跟秀忠同寝时,于枕边向他提到了这件事,未曾想秀忠竟然为此勃然大怒。
“荒唐!什么夺舍?!竹千代可是在大坂夏之阵里立下大功的德川家少主!”
“御台,你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些胡言乱语,将会导致才刚平定的天下发生大乱吧?!”
这是自她嫁入将军家以来,秀忠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不过阿江与并不觉得意外。
“我知道将军必定会火冒三丈,认为我不识大体、又在蓄意生事,可我还是决意冒险进言。”
“我不想听!白天处理政务已让我筋疲力尽,若御台你还这么胡言乱语,那我就要分房睡了。”
“将军如此专注政事,无非是为了德川家的天下!如今竹千代已遭夺舍、实非将军之子,我又岂能看着将军将德川家的天下,盲目让给他人?!”
“他人?!御台,请你慎言!什么叫他人?!你现在抵毁的可是我们长子、立下赫赫战功的竹千代啊!”
“从堕马苏醒以后,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
阿江与把心一横,绝然地喊了出来,激得秀忠愤怒地直起身体,可她飞快地揪住了他的睡衣。
“眼下这个竹千代,除了身体外,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样子?他就是个占着我们儿子身体的陌生人呀,将军!”
蓦地,秀忠身体僵住了,阿江与的话触发了他的心绪,更将他一度避开的目光重新转了回来。
“就算将军护子心切,这点你也无法反驳吧?!难道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竹千代活了十二年,性格和能力、甚至社交如何,这些我们做父母的该是十分清楚才对!”
察觉到他产生动摇,阿江与更是不遗余力地进行劝说,更罕有地将脸颊牢牢贴在他身上。
“将军,我承认竹千代在此次夏战确实立下战功、也承认如今的他确实很有继承人风范。”
“可这种评价也必须得建立在,他确实是我们儿子的情况下!假如竹千代已被夺舍,那现在他对我们来说,其实就跟一个陌生人没什么两样了!”
“身为御台所,将军是如何辛苦和用心地守着大御所创建的天下,这些我是看得最清楚的。”
“因此就算夏战里被讨伐的是我长姐和外甥,我也没有与将军胡搅蛮缠过。这些大是大非,身为御台所,我心里还是拎得清轻重的!”
“所以还请将军痛下决心,在议事堂将竹千代和阿福召来,当面作个裁定和了断吧!”
秀忠本想对阿江与来声大喝、勒令她闭嘴,可他分明都张开了嘴巴,却连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他确实对竹千代产生了感情、亦由衷地赞赏长子在极速成长后的作为。
但他同样无法抹去,阿江与这些活在他心里激起的波澜,毕竟她点明的也确实就是现实。
这些现实真真切切地就在他身边上演,让他无论怎样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也无法抹除。
作为一个多年与长子关系疏离的父亲,他和竹千代的接触和相处虽然不多,但对长子的性情、能力与习惯多少还是有所知晓。
若拿堕马后的竹千代跟以前相比,确实判若两人,这也是他无法对阿江与继续发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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