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皇后已行伏地大礼请罪,大庭广众之下,太后也不好为难一国之母,只说:
“皇后大病初愈,难免照顾不周全,一时错眼也是有的,起来吧。”
“谢母后宽囿。”
继后垂首归座,这整场午宴再也没展过笑脸。
这宴用得令人平白无趣,几个皇亲家的世子本想求旨尚主,见皇后沉颜,又惧东宫威势,皆喏喏无言,没一个敢于宴上求娶兰倾公主。
宴散了,合宫还要听戏,萧令宜素不喜吚呀唱喝,偏生还得端坐着受罪,从《南柯记》听到《锁麟囊》,昏昏沉沉直至黄昏。
等到散了戏,各人回自己的归处。
中秋月夜是属于各宫主子的,任凭贵人们赏月吃茶去。
赵宁回了凤华殿头一件事便是着心腹严刑逼问库房的宫人,奈何一无所获。
更得可怜那两个抬架子的年轻小内官,悄无声息就丧了命。
继后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蒙了委曲,一股子气憋不过去,殿里几个描金彩绘瓷盏遭了难,侍女跪着地收拾好久才算完。
萧令宜回了萧府换衣赏,到底是十六岁的姑娘,纵然心有千结,也有烂漫时。
她早与沉薇温筠约好,去平江池边放灯。
华灯初上的时候,箫鼓始喧。十里御街载了上京半城的繁华,平江池边则风月更盛。
三个姑娘带着贴身丫鬟约于同玉楼前,并不急着放灯,沉薇偏要玩遍了市井的新鲜玩意儿才行,说这样才不枉宫中放她出来一趟。
平江池中画舫鳞列,灯火阑珊,前面一块空地边种着几株丹桂,有技艺娴熟的艺人占了场子打铁花。
桂华流瓦,炽烈的火星子像少女的裙摆一样四散而溅,让溶溶的夜色忽明忽暗,引了许多行人围着看。
沉薇爱热闹,偏喜欢往人堆里扎。
“走,咱们也去看去。”
沉薇拉着俩个姑娘凑到熙熙的人群中,六个姑娘本在一处,奈何有几个蛮横的汉子非得挤进内围,生生把她们冲散了,只有绿芜还在侧。
“薇儿,阿筠——”
萧令宜渐渐落到人堆后面去,即便是嘶声的喊,那两个姐妹也是听不见的。
忽而腰上一触,有人放肆把她拥了,彻底离了人堆,躲到憧憧的桂影下。
“登徒浪子竟敢——”
萧令宜话未尽,便不敢再说了。
这股子杜衡香,不是他还能是谁。
她往他臂弯外面瞧,绿芜已被陈良制住,隐在树荫深处。
“竟敢如何?”
太子问下去,低头瞧她已泛红的小脸。
他本恨她无情,背弃他而选了英王一边,如今真真切切的拥她在怀里,真倒恨不起来了。
萧令宜本想闭嘴,又咽不下这口气,启口讥讽道:“殿下要什么女人没有,何故连个仲秋都教我过不好?”
好伶俐的口齿,怪不得能游说国师时为她欺君。
沉衍想起成煜,无名醋起,掐着她的蜂腰按向自己,声音也带了点狠意。
“孤陪你过就算不好了?倘或成煜掠了你,又如何?”
两人到底是燕好过几回,总有某些痕迹怎么也抹不掉。
萧令宜腰上立时起了股酥软,羞愤起来,呛声道:
“他掠了我,我便随他去,总比在你手底下自在些。快放开我,你个——”
樱口蓦的被封住,剩余刺人的话被堵回去,他把她搅得天翻地覆,带着气的男人,总不会太温存。
须臾后,太子放过了她。
萧令宜好一阵子顺不过来,轻拍着心口喘气。
沉衍得了一次小逞,薄唇边泛起得意的笑,说话却不饶人。
“下回再敢顶撞孤,只会比这更难捱。”
萧令宜顺过来气,梗着玉颈低着眉,只盯着太子宽肩上的金线暗纹,再也不愿与他说一句话。
平江池依旧人声鼎沸,卖芽糖的,捏小人的,蒸小笼包的等等,无一不为着生计热烈的叫卖着,这儿小小一方圆地却似闹市无声。
两人立于桂华月影下,有什么难言的情愫冷冷而过,将人的心浸得湿湿的,非得炽烈的情焐了才能纾解这股郁郁。
沉衍拦着萧令宜的手,心里很是踏实,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用宽大的袍袖覆住女人的脸,抱起来往他的私舫里送。
平江池是上京一方很阔的湖,在上京的东边,太子在这里也有产业,私舫更不计其数。
世人都道太子清廉肃正,岂不知他握着大昭几多商产命脉。
皇帝一心求长生,纵然忌惮也没功夫抽丝剥茧,眼见着储君日益坐大。
太子从岸边踏上长木驳板,左不过几十步便到了。
秋夜凉如水,萧令宜被安置在船腹的厢房里,被迫卧在太子坚实的胸膛中。
这艘私舫算是平江池面上最奢费的,金笼熏烟银瓶艳,楠木桉几罗汉榻,层层叠叠的名贵交绡遮蔽人的耳目,极适宜情人相约…
太子撑着头卧在榻上,怀中有美人,心中有爱怜,手上握着丰润的山峦徐徐揉捻,还是如旧日丝滑细腻的触感
他半阖着眼懒懒问道:
“你当真以为那点力量能成事?真想好了要走那条路?”
萧令宜紧闭双眼。
只要她什么也不看,就可以漠视这种侮辱,任由恨意灭顶。
“沉衍,我本不想争,是你逼我的。蜉蝣朝生暮死至少活得痛快,也不若我这样苟且。
那日你让我跟了你换萧府无虞,岂不知我素来恨摇尾乞怜,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愿仰你鼻息。”
萧令宜把话讲得这样死,便是与他割了袍,再无情义可言。
“放肆,与孤燕好是为苟且?你雌伏于孤多次,孤瞧你烟视媚行受用的很!”
太子听她这样贬损两人的干系,心中怒意翻涌,急需一个口子倾泻,手上力度加重,倏忽间已覆上去。
萧令宜知道他要什么,偏不顺他的意,作个死人模样。
沉衍早已轻车熟路,细细撩拨轻拢慢捻,总归降服了她。
恍忽间,萧令宜眼中浮现银瓶中的几枝绿萼,清清艳艳,刺得她眼热。
须臾,花叶终是破了花芯,若非肌骨相阻,便是真的连理不分了。
良久,粉汗干了又湿,可怜了好衣裳,平白添了春渍。
缭乱终于止住,萧令宜被摆弄得鬓散妆褪,青丝如瀑,圆月的清辉透过烟青交绡透进来,映得这女子何处不可怜。
只是细看,方见得她是满心满眼的恨。
强盗一样的太子,纵然不是匪类草芥,做下的事却不遑多让,一贯是这样子轻狂,只把她作倡妇一般的侍弄。
萧令宜早看那几枝绿萼不顺眼,它们可是极罕见的名花,如何被困顿于银瓶中?
她缓过来力气,把与她一同受苦受难的绿萼一把捋出来摔在木地板上,桉几上素雅的银瓶应声而倒,彷佛两人情热褪去而现出的不堪颓败。
“沉如晦,你当真是该死。我只恨那日用的是金簪刺的你,若是淬了毒的匕首,你绝不会猖狂至今。”
太子冷冷看着她无力地发疯,拿几枝花撒气,她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勐地捏住她下腭,眼中说不清楚是爱是恨抑或是怒,只讥讽道:
“那日孤故意让你刺一回想解了你的恨,当赔薄待你父亲的罪,否则以孤的功力,你连近身都不得。
不料你不感念孤赦你刺杀储君之罪,竟网罗国师助力英王,谋夺东宫天下。
孤倒要看看,就你对付继后那点伎俩,加上贵妃那蠢人,如何越过孤,让沉择坐上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