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令宜把凤尾琴摆放在太监备好的楠木琴桌上,坐定后开始弹曲。
萧国公自小就把女儿当作皇子妃精心培养,萧令宜的琴技自是卓绝,妙手翻飞间,杳杳琴音倾泻而出。
忽然,一阵清远的萧声与琴音相和,二皇子吹着玉萧缓缓走到萧令宜身边。
琴音峥烈,萧声凄惋,配合默契。一曲终了,宴上诸人有不少人被曲中蔡文姬的骨肉离别之痛所浸染,落下泪来。
她今日着烟紫色纱裙,玉容殊丽,纯真又妩媚,与身姿挺拔的二皇子一道,当真扎眼的紧。
“好一对璧人,真是佳偶天成。”
不少贵妇人窃窃私语,她们还不知晓二皇子和萧令宜的婚约已作废,还一个劲地夸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太子冷笑,握住酒杯的手稍稍用力,指尖泛白。
萧令宜竟敢公然与沉择扯在一起,看来是没把东宫放在眼里。
佳偶天成是么?
沉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今日的琼露好像比往日更涩苦…
他平日里极克制清醒,酒色都不沾,所好皆雅事,惟今日破了戒制。
二皇子细细观察着太子,沉衍一向衿贵自持,居然饮了整整一杯琼露。
瞧他冷峻的眉目,太子定是生了怒意。
沉择得意一笑。
他从母妃那得了名单,早知表妹预备弹这首曲子,便花了不少功夫练这玉箫,果然与表妹相得益彰。
现在看来,花些许功夫十分值当。
“瞧瞧,果然是从小处着的表兄妹,当真心有灵犀。”
太后也是极好音律的,心想这两个小辈年纪尚轻技艺却不凡,心思又在一处,不在一块儿可惜了。
旁人不知,她却很清楚,纯贵妃是不会让儿子娶罪臣之女的,两家早已解了婚约。
萧令宜这朵娇花颜色艳极,她十四岁刚及笄的时候,皇帝都动过心思要纳入宫里。
只是皇帝到底还惜着天子的声誉,太后说姑侄共侍一夫略不妥,他也就没再提。
现在萧家风雨飘摇,多少权贵等着国公爷倒台,把这朵零落的玫瑰娇藏在府院中,得趣时只作禁脔来玩弄。
虽得了太后夸赞,萧令宜心里却慌慌的,表哥突然与她合奏,和曲还异常协调,无异于把他们俩强硬地绑在一起。
现在可好,任谁都以为他俩是一对,她就是舌灿莲花去辩解也无人肯信。
表哥这次也太没有分寸,丝毫没顾及她一个闺阁在室女的清誉。
萧令宜瞪了沉择一眼。
二皇子当没看见,只把她羞愤的模样当作娇嗔,反而颇为受用。
太后夸赞,两个小辈呆愣愣的也不谢恩,纯贵妃只好接过话茬:
“母后谬赞,臣妾待令宜如亲女,兄妹两人感情甚笃,和起曲来自然默契。”
“纯贵妃是个有福的,令宜压轴出彩也是你这个当姑母的教导有方。
今夜,众贵女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哀家就不拘着你们了,诸位尽情饮宴罢。”
太后礼佛已久,又重保养凤体,不欲饮宴过久,搭着的手瑞姑先行离席,徐徐步出了栖凤台。
没有她这个老人家碍眼,这些年轻人才能大胆些。
不少宾客也离了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闲聊,温筠和沉薇想拉着萧令宜一起去栖凤台前面的水榭赏月。
萧令宜下午打冰球赛,晚间又抚琴献艺,着实倦了,正想寻一僻静处待会儿,便跟着去了。
六月十六的月亮皎如银盘,散发着熠熠清辉。
三位少女并排坐在水榭的青石阶上,都是碧玉年华的女子,谁没有点心事呢?
“方才祈祝你们都许了什么愿?”
沉薇是个小话痨,赏月本是雅事,她也难静下来。
温筠歪着头,靠在萧令宜肩上。
“我先说啊,你们都要替我保密。我啊,只求如意姻缘,将来别嫁了个纨绔的。”
沉薇一听到姻缘二字就兴奋,打趣温筠道:
“唉幼,这有何羞的,我们都十六了,又不是刚及笄!
本公主只求父皇别把我嫁去蛮夷之地和亲,给我招个情投意合的附马。”
只剩下萧令宜没说了,她好像也没有打算说的样子。
姻缘这种事情,哪里是失了贞的女子有资格奢想的。
她与太子荒唐过,但两人只是交易罢了,绝非良配。
若将来婚配他人,又有几个男子不在意那抹处子血,只怕洞房花烛夜还须使点手段……
萧令宜一想到嫁人就头痛,索性不再去想。
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将父亲从诏狱中拉出来。
“萧大小姐,发什么呆呢!”
沉薇是个急性子,最不能等,挥挥手让萧令宜回神,她睁大眼睛等着小姐妹回话呢。
萧令宜真拿沉薇没办法,无奈道:
“你们是知道的,萧家这个样子,我现在哪有心思想姻缘,只求雷祖应了我的平安愿就好。”
说起萧家,沉薇才想起来令宜的父亲还在狱中待审,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悔不该勾起好友的伤心事。
温筠搂着萧令宜和沉薇,语气贴心又温柔:
“令宜,朝中事我们不懂,只希望伯父洗刷冤屈。
反正我们真心待你,无论萧家怎么样,我和六公主都当你是好朋友!”
萧令宜心里暖暖的,感动死了。
京城权贵云集,身在名利场,外面的人看着光鲜,只有个中人知道这里不是个讲真情的地方。
且看现在满朝文武谁不避着萧家?
落魄时见真章,除了至亲,她也就这两个真心朋友了。
“你们呀真的是蜜糖做的,甜死我啦。”
萧令宜回抱住两个小姐妹,久违地笑起来,眼眸晶亮。
“表妹,原来你在这里。”
萧令宜应声回头,柳眉一皱,二皇子不知怎么摸过来的,真是缠人的紧。
沉薇不知就里,刚才台上他俩配合无间,还以为哥哥与令宜是一对,挤眉弄眼道:
“二哥,你可是我的胞兄,怎的只叫令宜呀?”
沉择被亲妹妹打趣,也不辩解,大大方方地说:
“薇儿与哥哥同在宫中,日日得见,令宜难得来宫中一次,你吃什么醋?”
温筠在一旁不作声,记得令宜同她说过,两人只有兄妹之情,不过二皇子表现得可不像只作兄妹的样子。
沉薇瘪嘴,二哥定然有事要同令宜说,这是嫌她碍眼了。
“好啦,你们聊。阿筠,我们去栖凤池南边放灯去!”
两人识眼色地离去,水榭只剩萧令宜和二皇子两人。
“二皇子,你和曲是何意?为何不事先告知我?”
萧令宜抬起头直视沉择,眼里是明明白白地恼意。
二皇子知道,表妹不想同他扯上那层关系,可他也不想别的男人觊觎表妹。
就算解了婚约,他也要在众人面前表示此花有主,就是他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