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脸诚挚笑容的皇帝,顾姝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虽说来鹤龄宫是为求证良嫔的事,但也有她自己的意思。皇帝这些日子对她在乎过头了,还专程派了洪松前来?
现在想来,洪松怎么看,都是来报信的!
可墨子良图啥呀?就图她能在他和顾太后之间说两句周全话?
这也不对呀,按道理来讲,这种家国大事,没理由让一个傻子牵扯进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顾姝觉得,墨子良看自己的眼神,好似盯住了猎物的猎人,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她使劲儿地甩了甩头,将脑海里奇怪的想法抛开,一遍遍地安慰自己:这次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一切都是意外。
如此暗示了无数遍后,她重新扬起满脸天真纯善,“姝儿什么都没做。”
想了想,又问:“皇上,你真的要处置良嫔姐姐的舅父吗?”
她不提,墨子良还给忘了。拉着顾姝坐下,方问:“良嫔真的来求你了?”
“嗯,姐姐哭的好伤心。”顾姝重重地一点头,将良嫔在贞宁宫的话复了一遍,语毕已经是两眼泪汪汪,“臣妾听着实在可怜,这才来鹤龄宫看看。”
望着一脸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模样的皇后,墨子良忍了许久才将笑意藏了起来,顺势将顾姝揽在怀中,安慰道:“姝儿放心,朕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不会冤枉了人的。”
顾姝很自然地从他怀里挣开,高兴地说:“臣妾这就去把消息告诉良嫔姐姐,让她不必担心。”
“去吧,路上小心些。”墨子良满眼宠溺,目送那娇俏的身影离开大殿,立即唤洪宝进来。
“你立即去一趟江南,查清楚这里头的事情,尤其是高家和谭家的消息往来,事无巨细,朕都要知道。”君王笑容一沉,眸中寒光瘆人,“朕到要看看,他们还想玩出什么花样。”
洪宝领命而去。
洪松替君王添了热茶,忍不住说:“良嫔娘娘这般做,明显是要将皇后娘娘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皇上为何不提醒提醒皇后娘娘?”
墨子良笑道:“你听刚才皇后的话,她需要朕提醒吗?”
洪松仔细想了一下皇后说的话,没觉出什么端倪来,赔笑说:“皇上就别吊着老奴的好奇心了。”
“宫规首条,便是后妃不得干政,朕已经三令五申同她讲过。”皇帝眸中含笑,语调温柔,“今日,她明知鹤龄宫在商量要事,却非要硬闯,连洪宝都拦她不住!”
洪松道:“皇后娘娘也是被良嫔蛊惑。”
墨子良看了老太监一眼,继续道:“你在想她刚才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是劝朕和太后和睦,却无一句干政之词。”
这次,洪松想了一下,才说:“许是娘娘不知前朝中事,故而只能推己及人?”
墨子良再次笑道:“她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良嫔的事,将自己干政的罪直接推到了良嫔的身上不说,顺道还告了良嫔一状。”
若单是一桩事,还能称之为运气好的巧合;可如今三个疑点串成串儿出现,这些巧合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洪松很聪明,一点就透。但他还是无法相信,一个傻子,会在短短两个时辰内,想出这一系列的对策来。“皇上的意思是,有人在给皇后出主意?”
墨子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懒怠与他说了,只道:“找人盯好贞宁宫和斋月宫,一旦有异动,立即来报。”
洪松答应着,越想越觉得瘆得慌,“皇上,难不成,皇后娘娘是装傻?”
皇帝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洪松浑身一个激灵,想起皇后那张天真纯善的笑脸,想着她从前那些举动。若真是装傻,可真真是胆大包天、大胆妄为至极了!连当今皇帝都敢戏弄。
想着想着,老太监的脑海里,又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皇上头前说,抓住了狐狸尾巴,莫非那只小狐狸,便是就……”
‘皇后’两个字,他实在说不出口,直接略过。“这么说来,夜闯皇宫、丞相府也就说得通了!可有一件事老奴想不明白,皇……苏姑娘拼死拼活地救七杀堂的人,到底图什么?”
身为丞相千金,银子自然是不缺的,墨子良也从未相信过,顾姝会为了银子而搭上自己的性命!那么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为着情义二字!
“之前朕夜探相府时,便是那位七堂主守在琉璃院外头,想来,她与七杀堂脱不了干系。”墨子良笑了笑,左右人已经是他的了,一切尽在掌控中,来日方长。
他收敛笑容,声色一正:“吩咐各位竹主,束竹阁所有闲散人员,立即赶往江南,协助官府抢险救灾;不惜人力财力,把伤亡减到最少;另外,广发束竹令,举凡土豪乡绅、商贾大户出钱出物赠灾抗灾的,皆是我束竹阁座上宾,今后但有所请,束竹阁都会感念好生之德,施以援手。”
人命关天,洪松不敢怠慢,应声而去。
偌大的鹤龄宫空荡荡的,十二根龙雕大柱支撑起来的殿宇,衬着明黄龙袍的君王渺小而形单。
君王抬手压住旁边的折子,一声轻叹溢出口,唯有幽幽角灯听见,不置一词。
从鹤龄宫出来,顾姝直奔斋月宫而去。
路上,芸儿蹭上前去,笑道:“二小姐可真会装,连皇上和顾太后都被你瞒过去了。”
顾姝朝她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奴婢当然还是夸二小姐。”芸儿吐吐舌头,“奴婢一进殿中,看着他们三人的脸色,吓得腿都发软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么多话来说。”
微顿,芸儿又说:“二小姐,良嫔此番诓骗你,打算怎么回报她呢?”
顾姝笑了笑,“放心,即便我不吭声,也会有人处置她的。不过,她既然开了锣,邀请我登了台,这场戏咱们还得陪她演下去。”
二人到斋月宫时,守门的太监忙禀了进去。不多时,里头却只行出来一个白衣宫娥,看年岁也就十**的模样。一见了顾姝二人,便跪下禀说:“皇后娘娘恕罪,我家主子打贞宁宫回来便头疼发晕,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呢。”
顾姝暗道一声好手段,面上装出一副关切的神情来,急声问:“良嫔姐姐如何了?可有请太医来瞧过了吗?”
那宫娥说:“已经派人去请莫大人了。”
说话间,那厢已有宫娥领着莫怀恩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童。
众人一个照面,见了礼。
顾姝道:“良嫔姐姐的身子要紧,莫大人不必多礼,先进去看看吧。”
莫怀恩也不推辞,带着女童先进去了。
那白衣宫娥这才起身,请了顾姝进内,却远远地见了星月姑姑来。
“姑姑也是来看良嫔姐姐的吗?”毕竟是曾经的教习姑姑,顾姝亲切地打着招呼,面带忧虑,“姐姐病了,莫大人才进去。”
“病了?”星月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疑惑神情,随即又呢喃道:“病的可真是时候。”微顿,又同皇后笑说:“老奴是奉了太后的令来,请良嫔前去太清院听经的,既然病着,老奴就先回去禀了太后。还请皇后娘娘看过良嫔情况后,再到太清院向太后说一说。”
“姝儿知道了。”顾姝应着声,等星月走了,才进殿去。
那厢莫怀恩正在为良嫔搭脉。
那良嫔卧于床上,四周幔帐放下,由女童从账内牵出一根红线来;莫怀恩坐在十二折幽兰屏风后头,靠着那根红线诊断。
只等红线一收,顾姝连忙问道:“莫大人,良嫔姐姐的病不要紧吧?”
莫怀恩沉吟道:“良嫔娘娘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导致气血上涌堵塞七窍。下官这就开一副通窍宁神的方子,按方抓药煎服两日。只是,汤药只能暂时缓解病症,心病还需心药治,心结不解,郁结于心,伤及五脏六腑,药石不灵呀。”
“莫大人辛苦了。”顾姝道:“本宫知道良嫔姐姐心病是什么。”
莫怀恩便不再多说,去开药方了。
顾姝在外头略坐了片刻,只等着煎了药来,看着良嫔吃下,仍不见醒。
见外头日头偏西,她唤过白衣宫女来,悄声嘱咐了几句,便先去了。
等人走,床上的良嫔慢悠悠睁开眼,面容虽然憔悴苍白,但双眼炯炯不见丝毫病态,“蓝桦,皇后娘娘刚才说了什么?”
蓝桦面色有些难看,近前说:“适才皇后娘娘说,要杀舅老爷的不是皇上,而是顾太后。”
“什么?”良嫔陡然睁大了眼,挣扎着半坐起身来,手足无措地道:“这不可能呀,舅父一向听太后的命令行事,从无违拗之举,太后怎么可能会杀他呢?”
蓝桦道:“奴婢也信不真,可皇后娘娘还说,皇上一力想要杀掉江南总督应天城,顾太后一力拦着。可江南水灾,总要有人出来担着,才能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