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诚心换过了一身素色干净的衣衫，将头发用湿帕子擦干了。顾姝早令芸儿让周嫲嫲熬了浓浓的姜汤来，看她喝下，方问：“温姐姐，到底什么事这么着急？”
温诚心看了看芸儿，又看看一直站在窗边的小肆，欲言又止。
顾姝看出她的顾虑来，笑说：“芸儿和小肆与我同心，温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温诚心仍旧犹豫片刻，方开口道：“宝亲王回到白城，颌宫都在议论他，前些日子忽的冒出一个顾周郎来，说是宝亲王在战场上的替身。”
顾姝点头，大方承认，“不错，那顾周郎与宝亲王颇有几分相似，还是本宫旧交。这有何不妥？”
温诚心继续道：“娘娘听我细细说来。臣妾初初听闻顾周郎这个名字，甚觉耳熟，方想起来前些日子看过的大理寺的卷宗上，曾记载了一桩案子，便是关于顾周郎之妻焦棠梨被杀一事。”
自从得知顾周郎的身体里住着顾信之后，顾姝满心满眼都扑在顾信之身上，倒是没有去探究这个顾周郎。忙示意温诚心继续说下去。
“据大理寺卷宗记载，那焦棠梨死时，玉兰关正在开战，顾周郎随宝亲王前往救援，并不在家中。”
六年前，通州蓟县顾家，也算是当地的名门望族。顾家家主顾周郎是宝亲王府的客卿，单凭这一点，便足够其光耀门楣了。
加上顾周郎岳丈焦岩又是蓟县的县令，为官勤政廉洁，有青天之清誉。
顾家上下主仆也是乐善好施之辈。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忽有一夜贼人闯入顾府抢劫，那焦棠梨也跟着顾周郎学了几招，便与那贼人纠缠，不料被杀。
“可惜了。”顾姝随口叹了一声，又不解，“这样一桩陈年旧事，与本宫又有何干？”
温诚心继续说道：“这些年官府一直在追查那贼人，但一无所获，所以这桩案子也就成了悬案。一开始，臣妾不也曾放在心上，直到今儿早起，听说那顾周郎竟然曾经教导过娘娘武学，与娘娘颇有几分渊源，臣妾这才惶恐起来。”
听她如此说，顾姝心下也暗惊。莫非，焦棠梨之死，和顾府的二小姐有关系？
可不应该呀，顾周郎与顾二小姐的关系，分明是她和顾信之一起捏造的，若非她和顾信之穿越而来，两人之间应该毫无联系才对。
难道说，这个顾周郎与真正的顾二小姐之间，但真有牵扯。
她正想着，见温诚心从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包来，展开后里头是一沓泛黄的资料。
“娘娘请看，这是关于焦棠梨之死的卷宗所记载的证人证词。”
顾姝忙接过看了。
只见上头有人说:顾焦氏常疑顾周郎在外养人，夫妻二人为此时常吵架，每至此，顾欢儿便跑出家门去。
又见人说：曾见顾周郎与一小女孩同行，举止亲昵，该女来自白城，唤他为师父。顾、焦夫妻曾为此女大打出手，顾焦氏还扬言要杀此女。
又有人证说：事发当日曾见一小小身影翻墙而出，因当时府上闹得厉害，未曾深追。
后面又说：顾府出事后，焦岩苦苦追查凶手，无暇顾及孙女，竟至其失踪了数日。好不容易将顾欢儿寻回后，便不再追查此事，封卷结案。
后头附有结案陈词：贼人查无所踪，悬而未决。
看到这里，顾姝恍然明了，难怪温诚心会如此惊讶了。
从这些证人证词来看，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这个曾经和顾周郎一起过的小女孩。
而顾欢儿在那个时间里失踪，找到后焦岩立即放弃追查焦棠梨之死。更像是有人拿顾欢儿的性命要挟他放弃追查此案。
想那焦岩被先帝爷三贬三用，能力自然是不用说。好酒好色，亦显的秉性乖张，这样一个人，一旦认定了的事，定会一查到底，何况此事关系到他的亲女儿？
除非，这桩案子，牵扯到了他不敢惹的人！
而她顾姝曾经承教于顾周郎，又是丞相府的千金，六年前顾皇后的亲侄女。
两厢一对，真相便呼之欲出。
她顾姝就是这桩陈年旧案的嫌疑人！
她将看过的资料放在矮几上，手指下意识地在上面敲打着，沉吟半晌方问:“温姐姐深谙刑侦之道，以公家的角度，如何看待此事？”
温诚心道:“卷宗封档是在六年前，这些证人证词都是焦岩亲自整理，料想不会有差错。即便证词有误，也不可能料想到六年后发生的事。”
顾姝笑了笑，“而我与顾周郎的关系，恰恰是我自己承认。六年前的证词和今天的流言无缝对接，就差有效的证据就可以将我绳之以法了！”
温诚心道:“毕竟过去六年的案子，要想拿到实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臣妾就担心有人借此事捏造伪证，要对娘娘不利。再者，即便非如此，流言无锋，却是伤人的绝佳武器。娘娘要早做防备才是！”
顾姝笑道:“本宫知晓了，多谢温姐姐费心。”
温诚心道:“以娘娘的聪慧和今时今日的地位，本用不着臣妾来废话的。”
知道温诚心是极聪明的人，顾姝便不再多言，只问:“姐姐可知晓，都有什么人能接触到这份卷宗？”
温诚心道:“悬而未决的案子，都是封档保存，按照律例，原地方县衙留存一份，刑部留存一份，大理寺和御史台各存一份。”
听她这么一说，顾姝叹了口气。看来，要想追查此事的源头有些难呀。
不过，她心里却有了方向。
毕竟，无论是那些证人证词，还是流言蜚语，成立的首要条件，都是她和顾周郎之间的关系。
而顾周郎的身体里，住着顾信之的灵魂。若此事的背后推手是他，可就一点也不意外了。
想到这里，她又笑了笑，将目光看向窗外。暴雨不知何时歇了阵仗，暖黄的阳光照着满地的积水，泛起白茫茫的光来。蓝天白云在那水中自由自在，被偶然路过的小丫头一脚踩上去，碎成点点滴滴。
“雨停了，温姐姐还该早些回去梳洗一番才是。”
逐客令下的如此明显，温诚心自然也听得出来，便起身告辞。
待她一走，顾姝满脸笑容也沉了下去。看来顾信之并未全然信她，否则也不会用此种方法来掣肘她了。
好在她昨儿机警，暂时和顾信之达成了统一战线，他定然不会将她往死里整。
现在的关键，就看墨子良是否相信她了。
而另一边，鹤龄宫。才和宝亲王、顾相爷结束商议的墨子良也接到了凤阁遭到袭击的消息，一并传来的，还有关于顾周郎之妻焦棠梨之死的疑点，以及乍然传出的纷纷流言。
君王将一盏茶饮尽，那厢洪宝汇报还在继续，“据查，这顾周郎出身微寒，年少苦读苦练，一朝落榜，未曾再试，周游四方。曾在白城居了数年，二十五岁才娶妻焦棠梨，回老家通州蓟县定居。通州离白城不过三两日的路程，他也时常往白城来，后在宝亲王府任职，便常年随军远征去了。”
墨子良垂眼翻看着焦棠梨之案的卷宗，又问：“可知道他和皇后往来的事？”
洪宝道：“顾周郎未入王府前，不过一籍籍无名之辈，便是他的行踪，还是从各处官府通牒上查来的。况事情久远，皇后娘娘当时又年幼，在顾府照顾的人也说不清。倒是听说，六年前，皇后娘娘曾经离开顾府一段时间。”
听到这里，墨子良抬眼看了洪宝一眼，问：“她去了通州蓟县？”
洪宝道：“属下还未查证清楚。”
墨子良仍旧低头看卷宗，待看完后，令洪松收起来，说：“皇后与顾周郎的关系，是从哪里传出去的？”
洪宝道：“是忘恩苑彤儿传出去的。”
墨子良道：“找个由头，将这彤儿调离忘恩苑，让应统领好好查一查，若无事，派到别处去，不许再回忘恩苑了。”
洪松连忙应声，随后又问：“若是娘娘问起来，可怎么说？”
墨子良想了想，说：“如实告知。”
洪松便应声出门去，唤来了小太监，吩咐他去忘恩苑告诉芸儿，说皇上有赏赐，嘱咐一定要彤儿去领。
又让一小太监去给应天城传话，嘱咐他在长街截住彤儿，将她带去审讯，留命。
那小太监跑到忘恩苑，芸儿正带着人在院中扫水。因小肆手臂伤了未好，便由她跟在顾姝身边伺候。
听了小太监的话，芸儿纳罕：“怎么好端端的，非要彤儿去？旁人去皇上还不给吗？”
那小太监说：“洪总管特意吩咐了要彤儿姑娘前去领赏，其他的也没说，奴才也没敢问。”
芸儿深觉奇怪，想着皇帝的命令不能违抗，便让彤儿随着小太监去了。回头进屋告诉了顾姝。
顾姝正在看戏本子打发时间，闻言搁下本子想了想，忙让芸儿跟去看看。
芸儿忙跟了去，不多时便回来，脸色煞白的，说：“彤儿在长巷被应将军拿下带走了，看去的方向应当是内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