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大航空董事长办公室，岳笙悠闲地喝着茶，目光移动，落到了室内坐着的徐苍身上。相较于之前数次的见面，这次徐苍显得神思不属，很是少见。

“你看起来有些心思？”岳笙率先打破了安静的氛围，将茶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如果你有什么事，咱们要谈的事情可以往后谈一谈。对你，我还是可以抽出一些时间的。”

徐苍目光微凝，收敛起了有些发散的思绪：“没事，今天就谈好了吧，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岳笙笑道：“你这小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心思就跟四五十岁的人一样，少年老成可不是什么好事，年轻人就得有年轻人的朝气。”

“你是说我老气？”徐苍反唇相讥：“你还是把你头发染一染吧，白头发比上次见面更多了。”

“有吗？”岳笙一下子坐了起来，摸着自己的头发：“不应该啊。”

“你还介意这个？”徐苍着实有些无语，岳笙这人平时不苟言笑的，看起来很是吓人，但是没想到这么关注自己的头发：“回头自己照镜子，先把正事说了，我赶时间。”

“对，对，对，你比我都忙。”岳笙竖起一根手指：“你觉得你该对我说话客气一些，前不久，秦心找我让我帮个忙，我可是什么要求都没提就帮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是欠我人情的。”

“跟韩亚航空重新磋商联营航线的事情吗？”徐苍撇撇嘴：“就是吓唬吓唬人，算什么人情。”

岳笙哈哈大笑：“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配合她演戏，那怎么也得要些出场费吧。我也不要求什么，你说话客气一些，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

徐苍脸色板正了些：“我尽量。”

“你小子心里肯定藏着事情，而且不太好。”岳笙耸耸肩：“虽然我很好奇，但是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什么时候办日本的事情？”

“快了，九月份就要开始了。”徐苍盯着岳笙：“钱都批下来了？”

“放心，我办事情从来都是信奉一击即中，不做则已，一开始便是要做绝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但是我要收到预期的收益。”

徐苍点点头：“这是自然！不过，按照我们的约定，只有直接涉及到国大航空的利益，否则由我行使那部分股权的投票权，你只有分红的权利。”

“行了，行了。”岳笙摆摆手：“如果真的能在日本打出名堂，那点儿条件自然不算什么。关键是，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日航，还是全日空？”

“我会让国大航空拥有在日航董事会的席位的。”

岳笙立刻坐直身子：“那意思说，全日空成为被抛弃的那个了？不过，我不是听说你替他们解决了日美航线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两家之间关系很好呢。”

“最开始，我的确考虑过全日空。毕竟从市场趋势上来说，全日空相较于陈旧的日航更加具有活力。联合全日空打击日航相对容易一些，但是全日空做了一些事情让我很不高兴，正好他们在此期间给我送过来了足够的把柄，那我何不顺势而为？”

岳笙眼皮跳了跳：“方便跟我说说全日空做了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满口谎言，鼠目寸光。”徐苍哼了一声：“造成如今全日空崛起的原因我看不是因为全日空的管理层多有能力，单纯就是日航更差而已。不过，这样也好，日航的上层要是太有能力对我们日后的扩展还不太方便呢。”

对于全日空和日航来说，全靠同行衬托这句话实在是过于精辟了。

岳笙起了一丝兴致了：“那你还帮他们解决日美航线的事情，那航线对全日空来说是相当重要的，现在全日空就是在国际航线上有所弱势，要是补全这个短板，那以后怕是制不住了。”

徐苍笑道：“谁说我在帮他们了？”

“那日美航线还能是假的，全日空都开始宣传了，马上就要开航了吧？”

“是吗？”徐苍澹澹道：“现在世界飞机市场上，不管是直售，还是租赁，两百座以下的干线飞机很抢手吧？很多时候，加钱都要需要排队。”

岳笙拧着眉头，他不懂徐苍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飞机市场了，不过还是顺着徐苍的话说道：“我们民航市场放开，干线客机的需求量暴涨，欧洲市场那边也是异常火爆，两处增长点作用下，飞机市场自然是供不应求。你也有航空公司，这种事情也应该很清楚才对。”

“所以，在短时间内想要大批飞机，只能从别的航空公司里获得。”

岳笙沉默不语，他好像有些明白徐苍的意思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很难理解，因为其中的事情发展并没有必然性。

为什么在制定计划时，不能步骤太多，太复杂？

主要就是因为人是不可控的，有时候会做出一些不符合逻辑的事情来。要是步骤太多，关节太多，就越容易出问题。

至少，如果岳笙所理解的徐苍的目的没有错的话，这个计划还是存在很多漏洞的，事情发展可能并不会朝着徐苍所预想的方向发展。

“你要拿到全日空的两百座以下的干线客机？”岳笙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徐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怎么，不行吗？”

“当然不行！”岳笙直接道：“全日空疯了将两百座以下的干线客机转售给他人。”

徐苍咂了几口茶水：“事在人为，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全日空的确会有那么一点儿可能性会将营业重点转移，从而转售一些737或者320之类的飞机。但是，这个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并不大吧，他们完全可以两边兼顾，没必要单一地做一个选择吧。”岳笙稍微组织了下语言：“而且，就算全日空要卖出或者租借出飞机，在合作方的选择上，也不会是单一的。”

徐苍摇了摇头：“不，你还不明白，全日空会按照我的想法做的，只要他们还有一点儿作为人的理性思维。”

岳笙深深地看了一眼徐苍，他确信徐苍在说这话的时候有着一股无与伦比的自信，仿佛全日空就是他的提线木偶，想怎么玩弄就怎么玩弄。

“你这个人真是让人害怕。”岳笙没有再追问徐苍如何对全日空行动的事情，至少徐苍依旧坚持替全日空解决日美航线的事情只是他计划的冰山一角，肯定还会有其他后手来呼应他的布置。

别的不知道，徐苍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那现在怎么说，日航具有投票权的A类股票可是不对外开放的，想要购买需要经过日航董事会的同意，这事儿可不好搞。”岳笙道：“就算我这边有钱，肯砸钱，那也不能成为日航的重要股东而进入董事会的。”

之前日航社长长野英树跟徐苍第一次见面谈合作时，徐苍就提过给予他百分之一的A类股票的购买资格。就这么个条件，长野英树都是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没有答应下来，可见日航对于核心权力的重视。

徐苍笑道：“谁让你直接去买日航的A类股票了，他们肯定不可能卖的啊。”

岳笙一愣：“那我怎么进日航董事会？你这么信誓旦旦的，总该有办法让日航同意卖吧？”

“嘿嘿，没有。”徐苍翻了个白眼：“直接购买日航的A类股票，而且还是如此大量的，想都不要想了。”

这下，岳笙直接拍桉而起：“那你小子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徐苍颇为无语：“我让你准备钱，又不是买日航的股票。”

岳笙满头的问号：“我不买日航的股票，买谁的股票？”

“日本佳速航空的股票。”徐苍道：“不过，准确来说也不是买佳速航空的股票，而是以某种形式入股佳速航空。”

“佳......佳速航空？”岳笙整个人都懵了：“佳速航空？就是那个全是老古董飞机，主营日本国内航线的佳速航空？”

“是的，你的记忆力很好。”

“这是夸奖吗？”岳笙大骂道：“佳速航空那种赔钱货入股干干什么，赔钱吗？徐苍，你这小子真觉得我好欺负？”

在很多民航从业者看来，佳速航空就跟他们的机队一样充满了那种日薄西山的暮气感。不仅机队机型极其驳杂，而且机型都是极其非主流的，其中以麦道飞机为主。

现在民航业公认麦道飞机就是一个大坑，而且随着麦道被波音收购，麦道飞机的售后服务越来越敷衍，麦道飞机的命运已经注定了，肯定是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的。而以麦道飞机为主的佳速航空差不多也该是相同的结局的。

岳笙是做航空公司的，这点还看不清楚，那他当真就是瞎了眼了。

往这种公司投钱，那跟送钱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佳速航空是赔钱货，有的人可是宝贝着呢。”徐苍笑道。

岳笙怔住了：“谁脑子进水了，还是说谁瞎了眼？”

说完，岳笙看着始终噙着微笑的徐苍，突地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日航吧？”

“日航在国内市场被全日空打得节节败退，又没什么好的应对办法，就本能性地依从之前的处理方法，收购就完事了。”徐苍笑道：“全日空肯定不会被收购的，那就将目标指向国内航线的第三名，也就是佳速航空。”

“佳速航空连年亏损，但是再怎么说还是国内航线的第三大航空公司，对日航的价值还是很大的。”徐苍耸耸肩：“据我所知，日航收购佳速航空的事情已经在开始谈了。”

岳笙这个人是聪明到极点的，徐苍这么一说，他立刻有些明白了：“你是要曲线入股？”

“直接购买日航的A类股票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在佳速航空并入日航后，作为同意被收购的条件，日航的董事会里一定会被佳速航空预留一到两个席位。不管怎么说，佳速航空是亏损，又不是破产，而且需求方是日航，佳速航空是有一定的筹码的。”徐苍笑道：“我们进不去日航，那就通过佳速航空进入。”

日航收购佳速航空不像是大韩航空收购韩亚航空，而是有点儿像是波音收购麦道。

波音在收购麦道之后，麦道的一些高层就直接转入了波音的领导层里。

佳速航空跟韩亚航空不一样，它的境地远不及韩亚航空那般艰难，再加上日航需要在国内航线上与佳速航空联手来制衡全日空，所以佳速航空的一部分高层会进入全日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徐苍的这招曲线入股实在是有些精妙了。

岳笙反应了许久，最终只能苦笑道：“你这手，有些让我眼花缭乱了。不过，想要作为佳速航空代表进入日航董事会，保险的话，那至少要成为前二的股东。你刚才也说了，佳速航空的境地没有那么不堪，他们凭什么愿意将公司前二股东的位子让出来？”

“我之前见过佳速航空的总裁纪川一心了.......”

“什么时候？”

“之前在东京湾迫降之后.......”徐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东京湾迫降？”岳笙有些惊讶：“这么早，你很早就之前就在规划这件事了？”

徐苍站了起来，长时间坐着让他腰有些不舒服：“机会是需要提前把握的，不是你想了，机会就会正好过来的。值得庆幸的是，佳速航空的领导层还是有些进取心的，他们也知道并入日航后，佳速航空只会沦为日航的工具，而非能够借着日航的力量振兴佳速航空。”

“佳速航空是由东亚国内航空运输公司发展过来的，历史也相当悠久了，领导层有些志气也是正常的。”岳笙对佳速航空还是有些了解的：“不过，这跟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佳速航空最大的问题什么？”徐苍问道。

“飞机老旧，机型驳杂！”

“纪川一心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宁愿并入日航，而希望借此重振佳速航空，即使他们知道这么做的成功的可能性依旧很小，可是他们没有选择了。”徐苍正色道：“管理层还有进取心，那就意味着还有理性的思考。如果已经是烂透了，那么他们只会往着利益看齐，这样的情况下，是很难与他们沟通的。从我之前与纪川一心沟通的观感来说，他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对他们来说，新东家是谁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关键是谁能救佳速航空。”

岳笙倒吸一口凉气：“你要救佳速航空？”

“不行吗？”徐苍笑道：“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不是吗？”

“可是，你知道.......”岳笙刚想说些什么，忽地想起来一件事：“你该不会是想用我们国大航空的钱去救佳速航空吧？”

......

在岳笙的咆孝声中，徐苍离开了岳笙的办公室。

对于徐苍那极具冲击力的提议，岳笙显然还是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不过，徐苍相信这仅仅只是暂时的，岳笙最终还是会理解自己精妙绝伦的计划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不过，有一点儿岳笙确实想得不错，那就是在这条计划中存在很多岔路，而徐苍要做的就是除去这些岔路，只留下唯一的主路，从而让事情的发展符合自己的预想。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徐苍是时候进行一些额外的动作了。

在远离了岳笙的办公室后，岳笙的咆孝声已经听不见了，徐苍走到一处拐角，给黄京打了一通电话。

按理说，现在美国那边是晚上了，不过黄京还是很快就接了电话。

“徐先生，你给我打电话还真是稀奇啊。”

“秦心的事情，感谢你的帮助。”

黄京笑道：“这不算什么，或者准确来说，我们更加应该谢谢你。徐先生你提及的对庞巴迪进行倾销调查的方案效果很好，兰斯·泰米尔先生非常满意。另外，我们听到了一些关于空客的A380的有趣的事情，不管是出于巧合，还是徐先生令人惊叹的布局，你让我们是刮目相看了。相较而言，仅仅在口头上提供支持，那自然是算不得什么的。”

这时候，徐苍突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大韩航空依旧执着想要收购韩亚航空。你们真的会如说的那样按照目录价格出售那五架747吗？”

这话一说出来，黄京那边立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黄京有些为难地说道：“徐先生，我就是一个地区负责人，这样的问题对我来说难度有些太大的。”

“哈哈哈，开玩笑的，黄先生不必在意。”徐苍笑道：“有件事我想跟黄先生咨询一下，不知道现在波音777的订单情况如何？”

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属于商业机密了，不过，这是往严了说的，黄京显然没有这种上纲上线的念头。

“徐先生对波音777感兴趣？”黄京叹了一口气：“之前英航的那架波音777出了问题，大翼断裂，对777的销售肯定是产生一些影响的。当然了，要不是徐先生力挽狂澜，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的，说实在的，我们是欠徐先生人情的。”

“欠我人情吗？”徐苍道：“那现在还如何？”

徐苍这么一说倒是让黄京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了，他说的明显是客套话。不过，黄京也不是凡人，竟然就顺着徐苍的话，笑呵呵地问道：“不知道徐先生想要什么？”

黄京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而是转换话题反问徐苍。如果徐苍要求不过分，给个顺水人情也行。如果太夸张，那只能厚着脸皮拒绝了。

徐苍自然看得出黄京的这点儿小话术，他并不是很在意：“黄先生，最近一段时间可有航司退订777？”

“今年有两架，明天年初有一架。”黄京倒是如实相告了：“怎么了，徐先生还关心这个？”

“我当然关心。”徐苍笑道：“要还我人情的话，那三架波音777的订单转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