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政委,指导员,教导员,参谋长和几位营长都雷厉风行,快言快语,并没有过多的客套寒暄浪费时间,很快便立即果断下达命令,给徐青组建运送小队。
而作为团政委的徐有光,一开始甚至也想加入队伍。但是此时的第三十八军各连营都非常忙碌,他实在抽不开身,只好派了手下三三七团二连最精锐的三个排,护送协助他返回野松岭前去接收战俘。
徐青欣然答应。
他们选择相信自己的战士,那他也必须全身心的相信他们。
徐青很快出发了。
带着两个排的战士们,外加一个团情报科长,一个连副指导员,他们是最主要的见证人员。毕竟对于志愿军们来说他只是单方面说法,还需要他们亲眼所见所查才能有所依据。
走在路上。
“怎么样?你已经赶了一夜的路,要不要我们稍作休息一会儿?”
郭忠义带的侦查班也在其中,最初发现徐青的就是他,因此作为中间联络。
徐青摇摇头,看了看天空:“现在天已经快亮了,我们还得加快速度,白天行军很容易遭遇美国人的飞机侦察。”
“行,熬不住了,可以趴战马上休息一会儿!”
“好,我明白。”
徐青微微一笑没有拒绝。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体能完全撑得住,再走上一天一夜也顶多是累点罢了。
现在刚清晨不久,天空微亮起来,一行人行走速度随即加快了不少,为了防止有敌机在高空盘旋,他们都通通做了伪装。
徐青看着这几个排的战士们一路沉默寡言,没有喧闹,沿途侦查员、瞭望手各自分工,比起第七穿插连都不惶多让,具备很高的组织纪律性。
徐青边走边问:“这都是老战士?”
郭忠义点点头:“咱们二连是整个三三七团有名的英雄连,东北抗日的时候,不知打过多少鬼子,许多敌人一听到咱们的名头,都吓的闻风而逃!”
不过他高兴的说了一会儿,接着语气又低落了一些:“但是这一次仗打的并不好,很多弟兄一个枪子儿没放,就让敌人逃了过去,大家都难受着,心里憋着一股劲呢……”
徐青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能感受到这个中年憨厚又平静的面孔下,心里头也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
他回头看了看其他成员。
跟在后面的小战士陈大永和刘黑子也听到了他们班长说的话,全都低着头不吭声在赶路。
徐青知道,三十八军是后世着名的万岁军,但是他也确实不知道这个名头是何时起来的。
郭忠义见他的模样,想了想还是解释道:
“我们是第一批进入朝鲜的队伍,前段时间发起了一段对美国人的阻击,三十九军在云山打美国人打的好,几乎把美骑兵一师打残了——这你知道。四十军在温井打李承晚的兵,四十二军在东线打,他们也都打得漂亮,但咱们三十八军连敌人的面儿也没见着,整个队伍就退回来了……”
在他的介绍之下,徐青才知道,原来,这个三三七团的二连是东北抗日战争着名的夜老虎二连。
这是一支历史悠久的英雄连队,诞生于烽火硝烟之中,和第七穿插连很是相似,他们经常暗夜出击,出其不意,所到之处经常打的敌人落花流水,仅“夜老虎”之名就可见一斑。
徐青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安慰道:“退也有退的好处,至少咱们还保存着实力,下一次再狠狠的打。”
后边的跟着的刘黑子,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开口道:
“那当然。咱们哪点差了人家,风头全被他们给占了,要遇上美国人,咱们也一样能打得漂漂亮亮!”
郭忠义板着脸回头:“人家友邻部队打得好,这是事实,我们打仗是靠嘴巴打吗?”
刘黑子本来说的意气昂扬,听到这话之后又焉了回去。
徐青听到熟悉的口音,回头问刘黑子:“你是四川人?”
刘黑子闷着头赶路,没有搭话。
郭忠义:“回话!”
“报告,贵州的!”刘黑子不情不愿的回道。
他看着徐青的目光颇有些怀疑,在了解到徐青一人似乎生擒了很多美国人之后,他颇有些不服气。
“改改你的臭脾气!”
郭忠义解释道:“他家遵义那边的,今年刚刚当兵,不懂事。”
“遵义?老革命区啊。”徐青讶异,看向他:“听起来跟四川话挺像的。”
郭忠义点头:“咱们队伍里云贵川一带的不少,他们的口音听起来挺像。”
“大永呢?”
“他是南方的,好像是……哪儿来着?”郭忠义回头。
陈大永听着听着忽然提到了自己,连忙抬起头来:
“报告班长……我是江苏兴化的!”
郭忠义:“他年纪小,才十六岁,还是高中生,是咱们这里最小的战士,不过也是我们,班里面文化最高的。”
看着他慌乱的模样,徐青也笑了。
这就是翻版的自己啊。
“你们九兵团原来不是打海边的部队吗,应该南方的挺多吧。”
“是。”徐青点点头,他想起了何长贵、余从戎等人,“我就是浙江过来的,部队一路北上,都没带什么棉服。”
“这没办法,南方人都不扛冻,咱们只能硬扛了……”
这样一路走着走着,六十多个人持续的在雪岭之间翻山越岭的行走着,到处都是不变的雪景、山脉和低矮丛林。
而沿途不到两小时,就遇到了好几回在天空中飞驰而过的美军轰炸机。
“快,隐蔽!”
马上,两个排长又吹起了哨子,所有人再次在雪地里趴下来躲避起来。
徐青看着天上:“这已经是第三回了,这几天敌军飞机出动的很频繁。”
郭忠义点头:“听连指导员说,美国人已经把我们国家的的桥梁和公路炸了不少,咱们正缺装备粮食。”
徐青知道恐怕鸭绿江大桥已经被美国飞机给炸没了,有些事情兜兜转转的还是发生了。
但是也没办法,现在的天空是属于美国人的,我们并没有制空权,根本拦不住他们几千架的各式飞机,不停的轮番升空。
他轻声开口:“没关系,炸了……咱们以后就抢美国人的。”
很快,郭忠义所说的连指导员就过来了,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军官,出发前介绍过,叫高天正。
他走过来,拉过徐青:“万里同志,根据地图指示,前面再有两个山脉,咱们就到野松岭,后面的要靠你了!”
徐青点点头:“没问题,路我都记得清楚,到时候大家得警惕一点,山上我也不知道会有没有其他情况发生。”
“好!这是应该的,我会吩咐好战士们。”
距离野松岭一带不过三公里左右,大家加快行军速度,沿途也更加留意和小心。
好在接下来并无意外发生,半个小时不到,有惊无险的到达了野松岭下。大家趴下来用望远镜仔细的瞧了瞧,山间并没有什么异动。
郭忠义带着两个侦察兵先行上山查看情况,不一会,林子里响起一阵哨子音。
徐青站起身来,看着几个排长说:“各位,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高天正挥了挥手:“行!一排、二排全力加速,开始上山,一路保持警戒。”
“是!”
行至山上。他们看到了伏在林子间的郭忠义等人,正在查看雪地里埋着的几具美国人尸体。
“都是一刀毙命……”
徐青笑了笑:“这是我之前突袭这里,遇到的几个守卫,怕惊动着敌人,只好先给他们拔了。”
“厉害!”
他们身上的装备被徐青之前搜刮过,已经不存在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看了看,大家便继续持枪上山。
“慢!”
到了山谷的平地处,一出丛林,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停下了脚步,因为眼前满是炮火弹坑和焦黑的土地,剧烈的惨象让人下意识的警戒。
而前方入眼之处沙袋和铁丝网的四周,都散布着一具具尸体,有的被深埋在雪层之下,有的躺在沙袋上,还露出了些许状貌。
郭忠义站在徐青旁边,深呼了口气说:“我现在有点相信你所说的了……”
周围三个排的战士们也全是惊奇的目光看着四周,大家都或多或少听说了此行目的,对于上级命令他们不会有任何迟疑,但是来的路上每个人对于此都有所怀疑。
而眼下这些美国人的尸横遍野的惨状,无疑深深的烙印在他们的心里……
“走吧,这个方向。山洞就在营地后边,大家都小心点,我走之前埋了一些地雷,防止有人逃跑。”
徐青首当其冲,继续往前。
来到山洞前,徐青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轻轻的窜到山洞边,仔细倾听了一会,能够听到里面有轻微说话的声音。
有轻微的英文对话,有人在打呼,还有人在咒骂,小声的哭泣。
他听了一会儿,并没什么大变化。
随后返回。
“地上地雷我都进行了标志,大家跟着我的脚步走!”
随行的排雷兵们,马上在吩咐之下进行人工排雷,而徐青跟着一个排长带着大家,绕过雷区慢慢进了山洞内。
一进去,他们就看见偌大的山洞里面,一处用木栅栏围着的封闭空间里密密麻麻躺满、坐着几十上百个美国人和亚裔面孔混合的人群。
而这些人一看到山洞外有人走了进来,全部是他们在云山“阔别不久”的土黄色棉服,以及为首的再熟悉不过的披着白色披风的徐青。
一个士兵原本靠在栅栏上,马上爬起来大呼:
“我的上帝,幽灵先生你可来了!”
其他人有的在睡觉,有的在休息的,听到喊声纷纷往这边看来,随后整个山洞里面响满了叽里咕噜的英文:
“幽灵先生,我们说好的食物呢,我们是俘虏,你不能饿死我们!”
“这该死的面包,我就没吃过这么差的食物……”
“嘿,东方人,你们是中国士兵吗,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幽灵先生,我们可以拥有一瓶红酒吗,这个天气实在太冷了,上帝垂怜……”
“阿们……”
昆兰神父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十字,“感谢主,你没有食言,幽灵先生。”
徐青直接摇头:“你要感谢我们党的政策。”
而站在空地上的三十八军志愿军战士们,已经个个目瞪口呆,看着这一群往日高高在上的美国人们,如今像一堆乞丐们一般蓬头散面的在祈求着。
尽管许多人听不懂他们说的英语,但是这副神态和狼狈相,所有人都是亲眼所见。
“大家不要松懈,几位排长,麻烦把这些美国人身上检查一遍没问题,再一一带出去。”
徐青吩咐了一声。
而这次随行的人员里面有三三七团里的情报科长,有连指导员高天正,也有几个随行的部队文工团政治处的干事和英文翻译。
他们有的大致能听得懂这一些美国人在讲些什么,从“幽灵”、“战俘”等等只言片语当中,很快了解到徐青所做的所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虽然很震惊,但是这些夜老虎二连的战士们也很快反应过来,开始行动,一个个战士端着枪,打开栅栏,让美军士兵和南朝鲜士兵纷纷走出来。
他们原本很紧张,以为这么多美国人里面可能还有些刺头,或者会有反抗的人,没想到这些家伙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走了出来。
而且不少人身上还洋溢着笑容,高高兴兴的无不配合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很快一百二十五人,外加一具这里最高指挥官上尉菲尔兹的尸体,就全部押出了山洞,在外面空地上集合起来。
战士们都颇有一些梦幻的感觉,便是最高的连副指导员高天正,团部科长,包括郭忠义,乃至上上下下的战士们都有一种惊呆了的感觉。
高天正很快走过来,站直敬礼:“伍万里同志!我向你道歉。你做到了我们从未做到的事情,我为一路上对你的怀疑,表示诚恳的道歉!”
徐青连忙还敬:“指导员,你太客气了!”
俘虏搞定,分了两个班的战士,就把这一百多人看管的绰绰有余。
徐青又带着其他战士们,来到他之前特地掩埋收集到的营帐之前,给大家看了看大量的枪炮、弹药和物资。
一箱箱子弹,美式最新的步枪、冲锋枪,还有十几具他们都很少有的迫击炮,重型火炮,包括吉普车,卡车,大量的食物和防寒衣物,被战士们清点完毕,驼上战马,运上汽车,开始有序地撤离。
为防止意外,大家火速前来,在确定没有东西少之后,便马上火速离去。
下山的路上。
这一幕显得更加惊人,长长的俘虏队伍,老老实实的跟着志愿军战士们往山下走着。
一匹匹战马,一辆辆汽车,分开前行,喜气洋洋的带着满载而归的幸福向驻地赶去。
看着这一幕,郭忠义心中复杂万分,他明白这一切不是做梦,也不是神话,而是他眼前的这一个活生生的战士带来的成果。
他看了看徒步走在路上没有半点骄傲神色的徐青,忍不住上前几步,轻声问道:“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徐青回头看着郭忠义,又看着旁边好几个伸长了耳朵在听的战士们——有陈大永,有刘黑子,甚至有指导员高天正。
他们同样充满了好奇。
徐青想了想:
“这个问题其实在驻地的时候,我已经回答过师团部的首长们,对我来说,动机并没有那么复杂,或许很困难,但是遇到了敌人,我一个人要想活命下来就必须这么做。”
刘黑子忍不住开口:“怎么做?”
“这是我哥伍千里,我的排长雷公,我的战友们……他们教给我的道理。”
“在越冷的天气里,越要保持冷静。”
徐青一边走,一边摸了摸手上的步枪。
“拼命,果敢,用最冷的枪,最少的代价,取下敌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