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种情况是可以避免的。

毕竟修士陨落后，魂归无间地狱是带不过来修为的，他和其他同期到来的神魂，处在同一起跑线上。

此时的他们，生灭只在无间一念间。

是无间迫于无间地狱的压力，不得不纵容神魂相互吞噬。

这种纵容，必然要付出代价。

就如化凡修士一样，类似大赤天这种高级空间的修士，他们的修为虽然跟不过来，但是阅历和见识却比一般的神魂强得实在太多了。

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存在，也许就有极少数神魂，发现了阎罗和无间的存在，于是选择了蛰伏。

直到时机成熟。此时的无间想要再灭杀他，已经做不到了。

然而无间明知道必须扼杀这种神魂，但是却还是没有这么做，因为没用。

并非所有强大的神魂都是来自大赤天。

比如卢向年。

谁能想到，一个连飞升仙域都没达成的渡劫期修士，居然在无间地狱这种残酷环境中战胜了无数比来头大得多的神魂？

当卢向年战胜了第一个神魂后，事实上他的优势就确立了下来。

比如那个神魂来自大赤天，还是像先前夏木这种生无可恋的神魂。

一旦获取对方的记忆，再加上本来吞噬其他神魂后自身得到了壮大，运气好点，就能一直活下来。

所以要杜绝出现第二个幽魔，除非无间把所有来到无间地狱的神魂都斩杀掉！

但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加速无间地狱都崩溃。

这根本就是个死循环，除非出现变数，否则无间地狱崩溃是迟早的事。

而更可怕的是，这期间会不会养出甚至比幽魔还要强大的神魂？

“我甚至在想，在无间地狱里，是不是早就蛰伏着一个甚至一批，已经壮大到我连察觉他们都已经做不到的神魂。这种感觉，很不好！”无间的话语间，竟然流露出了恐惧！

夏木也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相信在这一点上，无间没有诓他的理由，沉思良久后，他再次抬头望着虚空，却并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无间诧异地问。

夏木愕然道：“我去，你真没窥探我的想法？我寻思着反正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就懒得开口，浪费精神。”

当然，夏木其实也没有口，不过神魂交流，并不意味着神魂完全敞开，这种情况，和修士神魂出窍是差不多的。

无间理所当然地道：“说话算话。时间将会证明，我不撒谎，是自愿的，你不撒谎，却是被迫了。”

“得了吧，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撒谎，并不意味着老实。”关于这一点，夏木可能是天上地下最有发言权的那位了。

无间岂会在这方面跟夏木较劲，问道：“你说说你刚才的想法。”

“我的建议，马上终止妖兽夺舍，然后杀！既然崩溃是迟早的事，何必还养出这种充满变数的神魂？别到时候弄得阎罗殿都被一锅端了。”

无间断然否定：“不行！这些强大神魂必须放走，且不说很多神魂我根本杀不死，就算能杀，我也不敢。你是不知道这些强大神魂到底聚集了多少灵瘴，可以这么说，哪怕只杀掉一成，无间地狱就会扩张数万倍，这是什么概念，您明白吗？光是你放进来的三千世界，我都已经疲于应付了，别忘了时间积累，往往比空间积累更恐怖！我必须坚持下去，也许再坚持一下，就看到希望了。”

夏木发觉无间似乎是真的钻了牛角尖，而不是在玩儿手段：“先前我出去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回答我，阎罗殿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本质上，他还是器灵，并没有完全摆脱器灵特质，彻底独立，所以有时候，会机械地执行既有设定，而不会变通。

也就是无间自己说的，他不会创造。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会创造，比如神魂过多后，他会设法如何扼制，只是这种变通，说实话没什么想象力。

如果把无间看成一个人，这个人的资质虽然逆天，悟性却奇差。

无间毫不犹豫地道：“集中资源，反哺人类，为人类生存发展提供帮助。”

夏木道：“你这是在戕害人类，本末倒置了，道理不用细说，你应该想得明白。现在出现了新情况，我反而认为，既然有修士能修出彻底被自己掌控的世界了，你这种帮助，意义其实已经不大了。这就是人类最强大的天赋，你担心我们活不下去，其实是多余的。我们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生存发展的办法，退一万步说，如果实在找不到，那也是活该被大自然淘汰。我举个很不恰当的例子。孩子长大了，可是父母总是总是想去呵护，求全责备，最终反而会害了他。在你身上，也是如此，幽魔就是例子！”

无间久久没有回应夏木。

“你知道，无间地狱崩溃，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无间的声音，有些飘渺。

“我能想象。阎罗殿就是你的肉身，无间地狱，其实是你的肿瘤。你想割掉这个肿瘤，但是这个肿瘤是恶性的，最终无间地狱崩塌，阎罗殿消失，你则身死道消。”夏木并不回避这个问题。

他本来就有这样的猜测，除了有无间地狱这个特殊存在，人类不可能没有肉身还能存活。

同样的，阎罗殿本来就是一件道兵。从来没听说过，道兵都碎了，器灵还能活下去的。

当他听得无间这个口气，基本上可以肯定，无间地狱崩塌，就意味着无间会死！

无间的声音，愈发飘忽：“我不想死。你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我拥有好多好多人世间的记忆画面，这些画面，有来自那些神魂的，也有洪荒时代祖神们的九天十地印象，可是你知道吗，我连一刻都没踏入过。绝大多数时间，我只能在阎罗殿这个方寸之地转悠，再大一点，就是山河社稷图里面的那个世界。可是它们都是人造的，只是自然的一部分……”

夏木道：“无需提及凡尘，我都行走过三千凡界，见识过无边仙域，照样不想死。但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现在就是你有所为的时候。我记得你当初还这样劝过我。”

果然是站着时话不腰疼啊！这就是夏木此时的感受。

为人类，只是附带，为自己，才是根本！

夏木并不觉得这种想法多么见不得人，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尤其是现在的他，面临的人生挑战，是前所未有的。

想解脱，可以，但是如果付诸实施，就是个傻逼！

只有弱者，才会选择用死亡来逃避困难和问题。

但是人生无常，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价值最大化的选择，这种情况下，夏木不会排斥。

这就是夏木的理念。

他希望无间能和他的理念共鸣。

于是他道：“其实无间地狱没了，我也会死，这里可不是罗天仙域，顺天境高手都得挂掉，何况我这个小小弃仙?你这么想，是不是要好受一点？”

这是夏木的肺腑之言。

先前的他，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根本不知道，就算世界崩塌，他也死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无间幽幽一叹：“好吧，我答应你。我先把那些妖兽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