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我还在熟睡中，被突兀的手机铃声吵醒，电话是王天宇打来的。

"出事了。"王天宇带着哭腔说。

"嗯？"我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

"疯子，不管发生什么事，凡事都往开了想..."

"你吞吞吐吐什么意思，发生什么事倒是说啊！"我警醒起来。

"开电视你就知道了。"

我扔了手机，光着屁股往客厅跑，打开电视机，飞快的用遥控器调到嘉市电视台。

荧幕中，新闻记者的镜头摇摇晃晃，背景是一栋火光冲天的楼房。

我嘴巴一点点的张大，遥控器当啷就掉在地上。

这是我们酒吧！

我脑袋轰的一声，几乎晕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板砖上。

"值得庆幸的是，火灾发生时间是在深夜，如果再提前几个小时，娱乐场所人口密集，消防通道不健全，很难实现救援。现在消防官兵正全力以赴的..."

我们酒吧两层半楼，外加地下室和停车场，楼上是隔壁快捷酒店。

火灾啊，怎么可能救得了！

我双手插着头发嚎啕大哭起来，我将近五百万，虹姐所有的家当，林慧一千万，邱老大的一笔赌球网络，王天宇和曹局的一成。

我瞬间就感觉天塌下来了。

触犯黑龙，必出大事，这是心照不宣的规矩。黑龙从前没有对我动手，说明他愿意浪费一点时间和资源，去改造我。

当我在黑龙眼中变得不可救药、变得毫无价值、变得不懂规矩的时候，他掌握着城东区的生杀大权，想要谁死谁就死，这跟法律无关，和道德无关。

韩立没死的时候，柳晴还没走的时候，我可以跟他们学习一些察言观色之道，尽可能的把自己棱角打磨圆滑。可是，我稍有春风得意的趋势，报应就来了！

哭了十多分钟，我赶紧穿上衣裳，开上车赶去酒吧。

一进建国路，警灯呼啸闪烁，消防车队排着长龙，围观群众远远的用手机拍摄微视频，不知是真的在祈福，还是积攒朋友圈。

人心凉薄，倘若这栋楼非我们酒吧，我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举动，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见解，将这件事作为自己的谈资，"我亲眼所见，草他妹啊，那火着的..."

我的车没法靠近，好不容易找到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就往那边跑。

酒吧的火势未可知，消防官兵在临时指挥中心的调度下，进行着火灾救援工作。

不过，我们酒吧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楼上的快捷酒店还有住客，相比我们的财产损失，人命关天。

着火声、叫声喊声，救护车、警车、消防车、领导车。

火光、灯光映照在我脸上，我一下子清醒了。

"干他妈什么吃的，消防栓就这几个？赶紧想办法，我不管你们有什么困难！"

"对不起，王部长...酒吧里火势根本控制不住，那个，赶紧把二队也调来吧！"

一晃。

市委常委赵书记，在众多领导陪同下，来到指挥中心现场。

赵书记问道："人员伤亡情况怎么样？"

消防队领导抬着头说："恐怕...有人员伤亡。"

赵书记和其他领导握手后，道："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救援！"

几位黄色防护服消防官兵，从高高的升降机上下来，用被子包裹着一对惊慌失措的情侣。

"救出来两个，救出来两个，赶紧送医院，救护车！"

曹局长走到失魂落魄的我面前，拍了拍我肩膀，使劲儿的摇摇头，示意我冷静。

我跟着曹局长走到指挥中心区域。

曹局长道："赵书记，围观的老百姓太多了，电视台的同志也在...我建议，还是先把舆论方面的工作做好准备，以免明天太被动..."

赵书记皱着眉头点点头，压根没有看曹局一眼，不是一个系统的。

一位带着公共安全专家吊牌的青年说："赵书记，火灾的稿子我们宣传部的同志正在赶，争取做好..."

又一位领导道："关于责任人的工作，省公安厅已经放话了，实事求是，严惩不贷。"

另一位领导道："这应该是本市自二零零五年一来，最为严重的一场火灾事故，让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蒙受重大损失，社会影响相当恶劣，教训是惨痛的，责任人是必须要追究的，还要相关领导干部也不例外。"

"最好先压下来..."

"怎么压？纸要能包的住火，还会出这么大事吗？市委马上要召开十八届人大常委会议，这个节骨眼出这样的事，哼！"

我木讷的听出一些玄机。

烧我们的酒吧，让我们功亏一篑，还要追究责任人！

就这样，黎明时分，大火终于扑灭，依稀的晨光照射在烧的黑漆漆的建筑物上面，和往日的繁华锦绣比起来，令人唏嘘不已。

快捷酒店，因为楼层原因，没有伤亡，只是当时浓烟滚滚，把人们都吓到了。

我们酒吧，一名值班保安在睡梦中，未能走出火灾。

如果说不幸中还有一丝丝幸运的事，那就是，调查火灾责任的主管单位，是以城东区公安局为骨干。

事发第三天，曹局随同一位领导，来到我"喝茶"的小黑屋、

"曹局长，火灾原因查清楚了吗？"我两天水米没打牙，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

"火灾是从保安室引发的，初步确定是，你们酒吧晚上打烊后，该名保安人员用电炉子取暖导致的。具体原因还在调查当中，你先回去处理事故吧，有需要我们会再联系你了解情况。"

出了公安局，才三天，恍如隔世的感觉。

曹局悄悄告诉我，这件事之所以能压下来，是因为市人大常委会召开在即，上头不希望牵连出什么事。

关于这次重大损失，林慧没有追究，或者说，她就没指望酒吧能为她赚钱。

我调整好精神状态，把虹姐他们叫来一起商量出如下几个方案。

第一，酒吧账户上尚有两百万盈余，不要心疼，拿出这笔钱，赔偿火灾中丧生的员工，王天宇负责。

第二，场子没了，志气不能没，虹姐负责稳定住还愿意跟我们干的员工，工资照发，暂时欠账。

第三，上面的关系，营业执照吊销和补办的问题，交给曹局。

第四，东山再起，要重新装修、改造酒吧，干脆破而后立，那家快捷酒店老板正好要卖楼，一起盘过来，操！不干大点，何年何月能把赔的钱捞回来？关键是那赔的钱，也是我借林慧的。

所有的计划，最关键的就是钱。

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真不能用私人的资金了，尤其是林慧，这次可把她坑惨了，当初那些好听的诺言和信心，现在想起就愧疚。

其实真正的大老板，从来都是空手套白狼，开玩笑，谁家里有那么多钱？都是银行贷款，挣了则罢，赔了，向银行申请破产，爱咋咋地，就还不起你，咋着？这个社会你不横着点能行吗。

黑龙不会想到，他一把火没有把我们烧干净，只要能从银行贷出款来，我们的资源还在。

所有的事情都在灾后，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

我用林慧的名义，将酒吧房地产权做贷款抵押，事情肯定比我说的要复杂百倍，不多赘言。

初春午后的阳光，很舒适，很温馨，有种春风负面的感觉。

我拿着抵押手续，联系上农业银行嘉市分行的副行长，眼镜阿姨。

跑了很多冤枉路，我才找到眼镜阿姨的办公室，她是清瘦类型的，穿着黑色的银行制服，黑色裤子衬托出两条笔直的美腿，越发凸显出浑圆的臀部，轻薄面料的白衬衣微微鼓起两个小包，让这个四十六岁的中年女人，看上去不仅成熟端庄，还散发着风姿绰约的本色。

来之前我向姜浩打听了她的资料，眼镜阿姨姓童，名叫美霞，除了树大根深的社会关系以外，她作为副行长，也并非浪得虚名，她本人是金融硕士学历，曾旅欧做过金融试点。

童美霞金丝眼镜下，紧皱着眉头，审阅着我的贷款抵押资质。

我有点紧张，如果不能从银行贷款，一切都是空谈，一大群人眼巴巴的等着买米做饭呢。

我眼前的童美霞，可不是私人会所的浪妇，一副庄严气势凌人的模样，她一皱眉头，我心就一紧，不知道有多少把握，可我也没别的退路了，只能把赌注都压在她身上。

"童行长，有...问题吗？"我谨小慎微的问道。

"是这样小苏，嘉市正在创办产业园区，一些资本运作的老江湖，总是拿着各种项目来银行空手套白狼，总行现在银根都紧缩，嘉市分行坏账也多...简而言之，你们这个夜场项目，信誉还是值得怀疑的。"

我脑袋懵懵的，不懂前言，却解后语。

我干笑着，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悄悄放在办公桌上，里面是二十万，"童行长，您放心，风荷酒吧的信誉绝对没有问题，希望您帮帮忙。"

童美霞看都没看，摆摆手，示意我装起来，然后又研究了一遍资料，看了看手表，说："我是负责信贷这一块的副行长，对待每一笔贷款，自然要负起责任来，如果是友好合作单位，上亿的贷款项目都不是问题，只不过鄙行对贵公司的还贷实力，确实缺乏评估审查。"

"我保证每笔贷款的用途都会落到实处，希望童行长能给一些宽限的条件。"

"呵呵，每个贷款人都这样说，可还不上银行的钱，我这个负责人是要坐牢的。哎呀，小苏，真不好意思，我要下班了。"

"那...我开车送送童姐吧？"我察言观色，替她拉开办公椅，她起身的时候，胸部和我'擦肩';而过。

童美霞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大的微笑，道："既然叫我一声童姐，贵公司的贷款资质我会认真审核一下，这里不太方便，去我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