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抓捕嫌犯的行动,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没有警笛警灯,没有荷枪实弹的队伍,没有警服警帽。
甚至借助了某些上不得台面的黑/社会资源。
老侯和同事带着嫌犯回去连夜审讯,历警官则带着我去吃宵夜,他忙活了一天,我无聊了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哎呀,舒坦。”一杯啤酒下肚,历警官舒服的伸了伸肩膀,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对,笑了起来,“怎么,是不是奇怪,怎么当警察的,能跟黑社会混一起?”
“是挺奇怪的。”我笑道。
“有些事儿啊,不能摆明了说。”他吃了一串烤肉,边嚼边说,“那个猴子,看着瘦不拉叽的小瘪三一个,人家手上可是有好几家店,曾经北街的扛把子。”
“北街?”一个久违的名字,很多年都没听到了,“当年咱们打架的……”
“对,就那条北街。”历警官点点头,“现在都拆了,没了。猴子现在混厂区这一片街,算是上岸了,不过有这关系,平时的大大小小的案子,都能帮的上忙。”
“那你算是保护伞啊?”我想起电视里经常看到的打击黑恶势力的新闻。
“屁的保护伞。”历警官笑骂了一句,“我一不收钱,二不犯法。他现在挺老实的,也不敢犯事儿,自己的生意也开始赚钱了。就是当初我抓了几个黑社会老大,刚好把他的对头都送进去了,然后主动找的我,打着感谢的名义,还是想搭上关系……”
“那不跟开火锅店的五哥一样?”
“嘿,都一样,不过五哥好歹我们真帮过他。”他拿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一饮而尽,“谁年轻时候没混过,都不容易,现在都拖家带口了。你说五哥那对儿双胞胎,当初不就是仇家找上门?黑社会有个屁用,逼到份儿上了,还是得找人民警察。”
“嗯,那算是个大案了。”我点头。
我能给警队做外协犯罪画师,就是从那次五哥的双胞胎被绑架的案子开始,当时警察手里只有一张模糊的嫌犯照片,是一个低像素的摄像头拍到的,照片模糊到什么程度呢……
整张脸放大之后,全是马赛克。
历警官能阴差阳错的想起我来,也是因为这个马赛克。
我曾经有一幅作品,就是用马赛克的方式,创作油画人物肖像。
当时其实是在研究用印象派的点彩技法,因为在一定距离上,人的视网膜会对颜色进行自动混合,所以运用大色块的形式进行艺术创作,用非写实的画面,让视觉焦点游离于内容之外,去读取创作者的感受与情感。
后来在酒桌上,阿B开玩笑说,可以用马赛克画法,去画一些日本的动作女星。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喝酒,历警官记住了这件事情,才在那次案子陷入困局的时候,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找上了我。
我对于警察办案和大公无私之类的赞美,没有什么感觉,唯一吸引我的就是,这个过程,更多是来自艺术的挑战。
那张模糊不清的马赛克照片,我研究了一整天,从光影的分布,一点点反推嫌疑人面部的结构特征,鼻子的高矮,眼睛的凹陷,脸颊的胖瘦……
最后,正是我尝试反推画出的画像,帮助历警官他们抓住了嫌疑人。
也救回了五哥的双胞胎。
“这也算是一种产业链。”他总结道,“你看我们当军人当警察的,整天超负荷,为的是什么呀?不就是那四个字嘛……”
“嗯,国泰民安。”
“听起来像口号是不是?可就是这么回事儿!社会安宁,我们就有价值。可社会怎么才能安宁?你说三百六十行,为什么有的行能正大光明,有的就藏在阴暗里?什么事情都得辩证来看,三十年前在大街上亲个嘴没准还枪毙呢。”
“当时那叫流/氓罪吧?”
“嗯。社会安宁是要有代价的。你说到底黑/社会是干什么的?怎么来界定黑还是白?足疗店的小/姐,管小姐的大/哥,算是黑吧?可当初李银河也公开提出不同意见,卖/淫/嫖/娼应该非罪化。这就是一个需要辩证讨论的问题,社会上有那么多单身的家伙,对性的满足是有需求的,就像今天抓的这个家伙,为什么犯罪,恐怕有很大的原因,跟性冲动没有宣泄的途径有关系。这种不安定的因素太多了,我们必须深入研究,才能把犯罪的火苗掐死在萌芽状态中。”
“你研究的倒是挺多。”
“政治处要写材料,最近正在研究案件与社会关系,哈哈哈,越琢磨越有意思。”他笑道,“很多东西都要因势利导,像猴子和五哥他们,到了岁数也想做点实事儿,就带着底下的兄弟们开饭店,做公司,慢慢做正经生意。我跟他们相处呢,也能给其他家伙做个例子。他们也反过来能把手上的很多资源,反馈给我,帮我解决一些案子的问题。你看,这就是良性循环,警民一家亲。”
“是,什么事情都要走上良性循环才好。”我点点头。
“夏芸那边,你有什么进展没有?”历警官见我兴致不高,便岔开话题。
“没。”我直截了当的回答。
“你要是觉得不爽,就找猴子帮你出口气。”
他说的应该是那台宝马车主信息的事情,以为那就是夏芸的出轨对象。
“不是那个家伙,我帮朋友打听的。”我又喝了一杯酒。
“嗯。”他给我的空杯子里倒满酒,“需要什么就吩咐一声,兄弟除了没钱,别的忙都能帮上。”
“行了,你就踏踏实实当好我们的靠山。”我端起杯子,跟他又干了一杯,“年底赶紧把婚结了,省得你妈整天让我查你的岗。”
“我也想啊,可瓜妹不着急,她家里估计还是想让我先把房子买了。”历警官苦笑了一下。
我点点头。这年头结个婚,没有房子和车可不行。想当初夏芸跟了我之后,我也是咬着牙东拼西凑借的钱买的车。
他继续牢骚:“现在又出了你和夏芸这档子事儿,我心里还真有点嘀咕。”
瓜妹是他女朋友,谈了两年,关系很好,只是一直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你嘀咕个鬼,我跟夏芸是反面教材,你多看看正能量的教材。”
“行啦,你别**的心啦,你自己都一塌糊涂。”他看了我一眼,“总之下结论之前,先拿到证据。”
他顿了顿,又强调了一遍。
“任何问题,有证据才叫问题,没证据,只能叫揣测,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