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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坐在青玉石椅上的七人都是修为高绝之辈，连带的，目光中自然而然的多了几分真元。在几人灼灼目光下，尹凡宛如在站在一片空旷之地，被无穷无尽的弓箭射中。他背上和额头都沁出汗水，一阵风自大殿外刮进来，不由打了个冷颤。

忽地，一道青光从他鼻梁上方的位置生出，垂直向上，钻入额头消失不见。尹凡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微微吐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极其恭敬的，弯腰行礼，同时道：

“小子……”略微顿了一顿，重道：“小子凡意，拜见各位仙长。”

尹凡的声音不卑不亢，洪亮的声音在这座略显空旷的大殿中，久久回响。他就这般弯着腰，却无人出声免他的礼，喊他起来。

回音消散之后，大殿之中寂静的有些可怕。

依子明脸上面色变换，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小伙子如此不识礼数。就算是你在凡间找个师傅，你都得磕三个头，端杯茶。反倒到了这世间千万人都难得一见的仙家门派，倒是硬气起来，哪有这回事？

但他见尹凡一直躬着身子行礼，没有等到众人回话不准备直起身的样子，心中稍稍松了一些。他低下头，横着身子走了几步，来到尹凡身边，低声说道：

“你是来拜师的，当行拜师礼，要跪下磕头。”

尹凡当然知道这个拜师的规矩。但不知怎得，他只觉在这几位仙长面前，自己能低这头，能弯这腰，但这腿，却是无论如何也弯不下去的。这时，在无为天梯中那个道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起来吧。

依子明见自己说了话，面前的臭小子完全不理会，正欲再加重语气，却惊愕的看见他缓缓的直起了身子。他心中暗道一声“糟了”，就听大殿左侧末座的留着山羊胡的飞成子道人一拍玉石扶手，直接从玉石椅上站了起来，怒喝道：

“放肆！无人免礼，你怎敢站起来！”

他声音极其洪亮，又是刻意为之，顿时若一道雷霆打在尹凡脑海中。尹凡面色一白，差一点没有站稳。急忙脚向后踩了一步，借此来稳住身子，他先是看了留着山羊胡的中年道人一眼，又望向最中间的道人，迎着他令人生畏的目光，说道：“是这位仙长让我站起来的。”

飞成子道人一怔，看向掌门无凌道，只见他依旧脸色温和，目光如炬，与刚才并无什么变化。又看向尹凡，眉头蹙起，面上不喜神色更重，冷冷道：“你是哪个耳朵听见掌门师兄喊你起来的！”

毫无征兆的，原本都是望着尹凡的目光，在一瞬间却是转向了飞成子道人。他自是感觉到了变化，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正欲询问，就听见坐在右侧靠近掌门的白发白须的非夜道人淡淡道：

“飞成子师侄，坐下。”

飞成子一怔，突然想起地下那少年那句“是这位仙长让我站起来的”，不由面色一变，不由望向正中间的无凌道，道：“掌门师兄……”

“坐下。”非夜道人收回目光，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

飞成子面色一白，刹那间好像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慢慢的坐了回去，软绵绵的靠在青玉石椅上，怔怔不语。

依子明突然想起了最近一直流传的传闻，心中一惊，立马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低下头一边露出苦笑的神色，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今日怎么这般不小心，躺上这般浑水。

夕昊和李雪在这莫名的气氛里不知所措，李雪惶恐不安，低着头，仅仅拽住夕昊的衣角，全身都在颤抖；夕昊倒还好，不过全身上下也是出了打量的冷汗，衣裳早已打湿。

尹凡安静的站在那里，微微低下头，心中惊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凌道温和说道：“你们都抬起头来。”

尹凡、夕昊、李雪都是抬起头，望向坐在最中间的无凌道。无凌道扫了夕昊和李雪一眼，随后目光停留在尹凡身上，道：

“跪与不跪，本就是只是一个礼节罢了。你能弯腰行礼，待我‘同意’之后才站起身子，也是尊敬师长。”

飞成子和依子明听到掌门这句话中的“同意”二字，都是脸色一白。这时又听道人喊道：

“子明师弟。”

依子明急忙行礼答道：“掌门师兄。”

“你让他跪本也是出于好意，但为何要跪这个问题，你且再好好思索思索吧。”

依子明原本紧绷的肌肉听到只是这样一句话，骤然松了下来，立马行礼说道：“谨听掌门师兄教诲。”

道人望向夕昊与李雪，微一沉吟，对自己身侧的灵药殿殿主，也就是说出“可怜的孩子”的斋映雪，道：“映雪。”

女人站了起来，行礼道：“师尊。”

“这两孩子本就是你门下弟子结缘带回来的，就拜在你灵药殿门下吧。”

“多谢师尊。”

女人转过身子，一边对两个孩子露出温婉的笑容，一边挥出两道青光打在他们身上。青光笼罩住夕昊和李雪，他们只觉得有一股温柔的风拂过，接着全身上下的紧张与疲倦都在一刹那被带走了。知道是仙人法术，夕昊急忙拉着李雪行礼谢道：“多谢仙……师尊。”

他在此等威压环境下脑袋转的依旧很快，倒是让另外几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殿主多看了他两眼，然后互相对视，都是看出对方一丝，不禁苦笑。

无凌道也不在意旁边几位殿主对自己“分配徒弟”的微妙神情，又对依子明道：“子明师弟，你先带他们两个去灵药殿吧。”

“是。”

依子明给两人使了个颜色，便带着两人离开。随后，众人的目光重又集中到了尹凡身上，盯得尹凡心中一紧。

“你嘛……”无凌道看着尹凡，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但下一刻他却抬起头，望向大殿外。也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阵“咕叽、咕叽”的声音，一位白裙少女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探出身子，怯生生的问：

“那个，神仙爷爷们，神仙姐姐说你们要是忙完了的话，就让硬脾气的倔小子过来……啊，少爷！”

少女忽然发现在那大殿中间站着的正是尹凡，立马从柱子后面出来，跑向尹凡。同时，一群大小不一的白色光团跟在她身后，一边发出“咕叽、咕叽”的奇怪声音，一边跟随她跑进大殿。

这群白色光团长得跟包子一样，上小下大，脸上只有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屁股后面有着一条端部是桃心的尾巴。而最为奇怪的是，他们胖胖的脸上并没有嘴巴，却每跳两下就会发出“咕叽”一声，颇为奇怪。

“灵儿！”

尹凡侧过头的第一眼就认出了界灵，一边露出惊喜的神色，一边张开怀抱将扑向他的界灵抱在怀里。随后，一群“咕叽、咕叽”的“包子”吵吵闹闹的跳到他们周围，摇起尾巴，大大的可爱眼睛里，露出疑惑的目光。

无凌道无奈的摇了摇头，用似是疑问的语气喊道：“凡意。”

尹凡一怔，反应过来这般动作极为不雅，赶紧将界灵从怀里松开，向着道人行礼大道：“小子在。”

“你随界灵去吧，自会有人收你为徒。”

尹凡挠了挠自己后脑勺，本想对刚才的行为道个歉说些什么，可脑袋空空，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得道：“是。”

界灵似乎非常怕那台上的几个人，被尹凡放下来就一直躲在尹凡身后，此时听到放人了，顿时轻微欢呼了一声，随后从尹凡身后探了半个身子出来，轻声道：“谢谢神仙爷爷。”

“你们去……”无凌道看了一眼蹲在他们周围的几个体型极大的“包子“，似是没有忍住，道：“丫头，下次路过彩虹泉的时候不要让这些白家伙吃七彩蝶，这长得也太大了！”

“咕叽、咕叽……”

正中间的无凌道话一出口，界灵脸一红，不敢说话。倒是蹲在她身边的“包子们”顿时跳了起来，睁着大大的眼睛瞪着他，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抗议起来。

无凌道无奈的摇了摇头，摆了摆右手，道：“你们去吧。”

尹凡躬身行了一礼，界灵也学着样子做了一下，赶紧靠在尹凡身边离开了。无凌道般模样，双眼微微眯了眯，却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两人一走，这座大殿就又静起来。

过了片刻，无凌道望向飞成子，淡淡道：“飞成子师弟，这五百年来你一直在灵武殿殿主的位置上操劳，以至于修为未曾增长一步。师兄体谅你，就特允你卸下灵武殿殿主的位置，前去青冥海清修。这就去收拾吧。”

飞成子刚才就想到掌门可能会卸自己殿主的位置，但听到还要去青冥海，顿时变了脸色，但终究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道：“尊掌门令。”

他走下石梯，又转过身默默看了一眼青玉石椅。然后走出大殿，化为一道光芒去了。

过了片刻，道人又看向白发白须的非夜道人，道：“非夜师叔。”

灵枢殿、灵策殿、灵法殿的三位殿主原本都是坐直了身体，可听到道人喊出非夜的名字，几人都是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身子也不如原先那般直了。

非夜道人站起身，道：“掌门。”

“灵武殿殿主的位置，就让师叔你的大弟子黯玄师弟来吧。”

“尊掌门令。”

非夜道人面色如常，只是眼脸较之于刚才睁大了几分，众人看在眼里，哼在心里。

“那么……”道人慢慢褪去了温和的面容，露出了眉间那道如同锐利剑刃般的皱纹。他一边用左手食指敲着青玉扶手发出“噔、噔、噔”的声音，一边淡淡道：

“各位殿主，依刚才的议事来看，夺走天祭祈‘天道’的人，会是谁呢？”

这个时候，大殿中才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紧接着，剩余的所有人目光都望向了非夜道人。非夜一怔，不由叹了口气，看向道人，沉声道：

“掌门，善用黑白阴阳气，又能在顶之座鼎界琉璃的守护下，将天祭祈打成重伤的，也就只有他了。”

道人刹那间停下敲青玉扶手的动作，望向大殿之外，微微沉吟，道：“非夜师叔，这件事情，你再仔细查查，看他夺那‘天道’是想要做什么。”

“尊掌门令。”

道人忽然疲倦起来，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散了吧。”

在场的五殿殿主都从椅子上站起来，齐声道：“是。”随后走下台阶，出了大殿，向各自的宫殿群去了。

道人也从椅子上走下来，来到殿外，站在那方刻着玄龟背山图的石板上，眺望远方。他的目光似是穿过蓬莱仙岛，穿过大海，穿过无数山川，落到了某一个人身上，只听他冷冷的声音，散在了凛冽的风中。

“素神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