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乖。”诸葛文一摸着多兰瑾的头，温柔地说道，“爷爷是带你东门哥哥去修习武艺，等他回来，就可以给瑾儿捉野物了，可以保护我们的瑾儿了。”

多兰瑾退避着，不想让诸葛文一摸她的头，委屈的说道：“那爷爷为啥不让我跟着，瑾儿也想学。”

“你东门哥哥说了的，野外可不比爷爷这儿破屋子，蛇虫到处跑，什么黑熊之类的时常有。”诸葛文一看了看东门襄，只见他对着多兰瑾一个劲儿的点头，生怕多兰瑾不相信诸葛文一所说。多兰瑾疑惑地看着东门襄，又看看诸葛文一，心里起了些许疑惑。诸葛文一继续说道：“所以呢，瑾儿要乖乖待在城里，等爷爷和你东门哥哥回来。不然——”

“不然什么啊？”多兰瑾赶忙问道。

“不然，小瑾儿去了，你东门哥哥天天想着保护你，又保护不了，他不得难过啊。”诸葛文一露出慈祥的笑意，用枯枝般粗糙的手指割了割多兰瑾的鼻尖。多兰瑾沉思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盯着东门襄看了好一会儿，又看看诸葛文一，最后歪着脑袋问：“东门哥哥，爷爷说的对么？”

“嗯，嗯，嗯，当然对。”东门襄郑重地盯着多兰瑾，非常肯定的应道。

多兰瑾似信非信的看着东门襄和诸葛文一，破涕为笑，断断续续的啜泣着。东门襄看着多兰瑾可爱的样子，像娇嫩嫩的鲜花一般，让他心生怜爱，希望一生都能够保护她。就在那一刻，东门襄看着多兰瑾和诸葛文一，心中立下誓言，一定要学好武艺，将来保护好多兰瑾。

诸葛文一看着多兰瑾和东门襄相视而笑，心里一股暖流升起，眼眶模糊。他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直到东门襄和多兰瑾的到来，才让他又重新感觉到了家的温暖。作为一个老人，看着他们年少无知，发自内心的爱意，更令他觉得开心。

多兰瑾瞬间变得乖巧起来，拉着诸葛文一的衣角，低着头，局促不安地呢喃着。东门襄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想跟诸葛文一道歉，却又说不出口，脸上露出了笑。诸葛文一慈爱的摸着她的头，低下身子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道：“瑾儿，回去记得告诉你父亲，这段时间，我们会进山，等回来，回让襄儿去找他。”

“嗯呢。”多兰瑾转头看了一眼东门襄，脸颊上还挂着泪珠，却笑的开心，“东门哥哥，记得帮我捉个小宠物回来奥。”

“会的，瑾儿。”东门襄笑着。

多兰瑾调皮地对着诸葛文一的脸颊亲了一下，蹦蹦哒哒地对着东门襄摆摆手，转身离开了。诸葛文一等到多兰瑾离开，站在门口看着远山，青黛如墨。阳光将他的身影打在地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长。

东门襄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温暖和煦，让他有些昏沉欲睡的困顿。多兰瑾已经走了，但屋子里还残留着她身上的花香。东门襄用力吮吸，将多兰瑾身上的香味深深的吸进胸腔里，希望能够永久的留下来。他知道，这次身体恢复以后，诸葛文一带他进山，肯定是一段艰苦的日子。多兰瑾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难以忘怀。他扭过头去，看着窗棂，似乎多兰瑾就躲在窗户后面，倏然间就会露出脸来对他微笑。诸葛文一沉默站着，看着床上的东门襄，过了许久，上前握住东门襄的手腕。东门襄毫无反应，身子如同软了一般，仍凭他捣鼓。

诸葛文一并没说话，把过脉后，满意的点点头，捋着少许的胡须，脸上露出笑意。他又再东门襄身上试探性地拿捏几处，心中更有把握，替东门襄将被褥盖好：“想不到你真的有这般奇遇，百年难遇的奇才啊！”

东门襄沉浸在自己的回味中，竟未理会诸葛文一。老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哪能不知是舍不得多兰瑾，心里有些失落，许是想着多兰瑾，就没有再说什么，微笑着走开。东门襄看着窗棂，看着看着，眼里就滑下了泪珠，有些舍不得离开多兰瑾。

诸葛文一见东门襄安静，遂自己打开暗室的门，去了地下室。此时，地下室里的那把长刀早已躁动不安，即使隔着泥墙，也能感受得到它想冲出牢笼的期冀。诸葛文一在泥墙前站定，看着泥墙上那块明显的痕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许多年了，它安安静静地躲在地下，没有任何的躁动，自从床上那个孩子出现在了阿兰朵城邦。它蛰伏已久的生命，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似乎是在提醒着老人，使命在召唤，他的任务还在继续着。

有些东西，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亡，反而是更加沉积，诸如记忆。老人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那杆枪，让他想起曾经的杀戮，曾经的腥风血雨。那段历史，应该在帝国的历史上已经被抹掉了，再没有人愿意知道。多少的天刑者和使徒，就是在那段历史里，又重新握手言和，抗衡着强大的敌人。

而现在，似乎各方潜伏的势力，自从革命军挑起了“破身之乱”后，就蠢蠢欲动，期待着自己春天的到来了。天宗和智宗又何尝不是呢？盛极必衰，帝国的繁荣已经太久了，再如此下去，人会更加懒惰，也会更加腐朽。而穷苦的人，会越来越穷困潦倒了。或许，改政共和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做法。老人思绪纷飞，毫无头绪，令他自己都觉得头大了。

泥墙后面的灵魂，或者说万千的弑魂开始召唤原先的主人，能够让它再次映照在阳光下。老人面露悲戚，他想转身，双腿却像铸铅一般，重大千斤，难以迈动。“哎——，造孽啊！”老人无奈叹息，缓缓抬起双臂，将泥墙上的土块，慢慢地拿了下来，逐渐露出了长刀的主体，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老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抚摸着长刀，声声叹息中，躁动的长刀渐渐安静了下来。即使隔着厚厚的兽皮，老人也能感受的到隐藏在刀身里的生灵的叹息声。镰轮古齿乃是日月森林中居住的精灵锻造，使用的是古老的星辰之石，具有自己的生灵，而且会吞噬世间被它杀死的生灵的魂魄。诸葛文一得到这柄镰轮古齿的时候，还是年轻的少年，从另外一个天刑者手里。而现在，他老了，使命还需要有人继承，他也要选择继承人了。

想当年，一柄镰轮古齿斩尽了多少男儿的头颅，然而人终归要老了，再也没有经历了。杀戮、刀剑、对决……那些曾经的画面在老人脑海中浮现，手起刀落，斩杀敌首，那是多么勇猛的少年啊！而现在，身躯枯朽了，再也动不了了。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滴在老人的衣衫上。

“是时候了！”

老人坚定地说道。他将长刀从泥墙中取出来，缓缓将外面的泥土清除掉，小心揭开包裹刀身的兽皮。寒冷的刀光透过缝隙漏出来，映在昏暗的空间里。老人猛地揭掉兽皮，将长刀抓在手里，赫然是两柄，一柄似是长刀，另一柄却似镰刀又像长剑。“咔嚓”一声响，老人长刀自手柄处接起来，成了一柄长刀。然而，怎么看来，都会令人觉得这是件奇怪的武器。老人看着手里的兵器，突然长啸一声，倏然出手，一刀劈在泥墙上。只刹那，泥墙上就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裂痕。而那柄奇怪的兵器，却似乎没有变化，锋利无比。藏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竟然丝毫没有钝化。老人看着刀刃，手指轻轻一摁，血顺着流到了刀身上，只片刻后，那丝鲜血竟然被刀吸收尽了。

翌日，诸葛文一收拾好东西，带着伤势好过九分的东门襄，离开了阿兰朵城邦，进了淄川山。许多年以后，东门襄回忆起那个晌午的时候，还能记起老人坚定的步伐，以及那股势不可挡的气势。自此，在他以后的生命里，再没有遇见一个可以与老人一样媲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