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的问话,在场的学子都无法回答。
海外他们都没去过,说再多也是无用。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刚刚,朱瀚用‘有教无类’四个字,狠狠地怼了学子,现在这些学子顿时没了嚣张的劲头,老老实实听朱瀚的。
“是到海外去的军士!”
朱瀚自问自答,把答桉说了出来,然后对在场的一百三十多名学子说道:“当然,你们或许会认为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凭什么去教化海外未开化的土着?这不是把人往沟里带吗?可你们却不知道,这些军士在入伍之前,他们当中有农民,有工匠,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他们只要把自己会的技能教给他们,这就是教化。”
“还有什么是教化?非得是让他们会读书么?”
朱瀚看着眼前的学子,毫不留情的抨击道:“你们除了会读书,还会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到了海外我也不放心你们。”
“在我看来,读书并不是至高无上,也不是人这辈子最高的追求,而是应该看你们能利用自己的本事,为这个世界带来什么。”
“你们不愿意去海外,认为海外是不毛之地,可我们大明的将士,正在为大明开疆拓土,他们为大明教化当地的百姓,而你们呢?不愿意走出大明,等军士把人教化好了,把海外飞地建设的和大明本土一样好,你们再出去吗?呵呵……我告诉你们,那要等两百年后才能见到。”
“你们读书,是为了为官,但想进入大明的朝堂,没那么容易,不是你饱读诗书就能做的。”
“读书人,也要耕种,也要劳作,宋代大诗人陆游说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如今让你们前往海外飞地,去教化当地的百姓,并不是说你们一辈子就要呆在海外,表现出色的官员,是会被调回来的。”
朱瀚把挑选官员的流程说了一遍,同时又告诉他们在海外的历练情况,至于书读得多就可以做高官,就可以一步登天,这样的事情以后在大明基本上不会存在,也不可能存在。
这一百三十位学子,被朱瀚从一开始就撕开了窗户纸,他们还试图保留自己读书人的面子,朱瀚却直接用‘你们全是私心’来抨击,说他们只懂得读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这些学子只会高屋建瓴,却不会脚踏实地。
在场的学士被朱瀚讽刺的脸色通红,但也有不服气的:“英王殿下,我等非是您形容的那么不堪,我们寒窗苦读,头悬梁锥刺股,这等苦楚我们都坚持下来了,您说的这些,我们也一定可以坚持下来,并且能做的……比军士更好!”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武双方本身就是竞争关系,现在朱瀚用军士对学子进行比较,直接让在场的学子都吃味了。
那些丘八,怎么能和我们比?
他们能干的事,我们也能干!
“光说能干,谁不会?”
朱瀚看着反驳自己的学士,对他说道:“我没有激将的意思,对你们我也不需要激将,让你们去干,是给你们机会,机会不把握住,以后后悔了,可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爱去不去。
学子们离开大明本土,走出海外,的确可以让大明更快的掌控海外飞地,但朱瀚知道,大明需要的是听话的学士,是愿意为大明奉献的学士,而不是一心为私的学士。
而且,朱瀚也说了。
想要进入朝堂,不是只依靠你读书读的多,你家学渊源,而是要有办实事的本事,去海外历练,哪个地方发展得好,他就有机会回到朝堂上。
机会给了学士,他们不把握住,朱瀚只能换下一批。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读书人还不多么?
“英王殿下,我们非是不愿前往海外,我等读书不就是为了实现抱负吗?”
又一个学士站出来,看着朱瀚:“只是,我等想问英王殿下,那些海外飞地,我中原王朝从未染指过,您如今把那些地方拿下,能保证那些地方永远都属于大明吗?”
你朱瀚在的时候,或许可以。
可你总有不在的时候吧?
到时候你还能保证,那些海外飞地还属于大明吗?
“日月所照之处,皆是大明国土!”
朱瀚回答的铿锵有力,说话说得斩钉截铁:“这是我大明的国祚,任何丢掉大明土地的人,都是大明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
打下这么多土地,都是大明的吗?
不见得。
世上哪有不衰落的王朝?
打下这么多的土地,与其说是大明的,不如说是属于汉人的。
只要有汉人在,那么这些土地就不会被人抢走,没有人能否认汉人对土地的热爱。
在大理寺的一百三十多位学子,听完朱瀚的话,有些意动。
读书读到名垂青史,这也算得上是人生圆满,但是去海外……学子们还有些犹豫。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自当为国效力,吾等虽是读书人,却也有以笔为剑的勇气!”
学士看着朱瀚,很认真的回答道:“我们只是担心到了海外,再无归家的可能!”
朱瀚却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你们只要心中记住自己是个汉人,是大明的子民,去哪里都是为国效力。”
朱瀚要打破的,是人心中‘家’的概念叶落归根的道理,朱瀚懂,他也愿意给大家叶落归根的机会。
可是,在死之前,哪里用得着把目光都盯在大明本土?
非得流放才能让他们去外面吗?
这样不行,朱瀚得让更多的学士到海外去。
文化,是统治一个地方的根本,传承数百年的四书五经,只要传播出去,就可以起到很好地效果。
再说,朱瀚打下那么多海外土地,他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经营,将其真正变成大明的土地,这其中文化的入侵必不可少。
这些学士自愿前往海外,只要做出一定的功绩,就可以从海外把人调到大明本土继续为官,这种官员的选拔模式,将会成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主流,这些学士如果想继续留在本土,一辈子或许都没有实现抱负的机会。
朱瀚把这些话告诉在场的学士后,他们顿时就慌了。
到海外为官,在提拔的时候十几个人里面选一个人,可如果留在大明本土,将会是几百个人里面选一个,这其中的晋升难度会有多大,任何人都想得明白。
怎么选?
大理寺的这一百三十多位学士,顿时觉得自己左右为难起来。
有学士想自己主动站出来去海外,可看到周围没有人动,也认为自己和同窗坚持这么多天了,现在去海外,是不是会被周围的同窗骂成叛徒,想想自己以后还要跟着他们同朝为官,就这么当了‘叛徒’,以后自己会举步维艰。
干脆,算了吧。
下次再找机会。
朱瀚见这些人都无动于衷,笑了笑:“好,人各有志,我虽然是大明的英王,但也不会强迫你们,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朱瀚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一众学子站在原地凌乱。
紧接着,朱瀚去了另外一个学士、学子们聚集的地方,然后把他在大理寺说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
这些话虽然谈不上什么高谈阔论,但却很务实,朱瀚说的都是大明接下来的国策,开科取士也会影响到学士、学子们接下来的命运,话已经说的很透彻,学士、学子们如何选择,那就不是朱瀚能左右得了的了。
……
北平府。
作为前朝蒙元的国都,北平府的读书人还是非常多的,加上朱瀚和朱元章想要让朝堂官员的祖籍达到一个均衡,所以在开科取士的时候,朱瀚和朱元章下意识的会增加一些北方学子的数量。
齐鲁和北平,算是大明北方两个很关键的地方,进士榜上这两个地方的北方人占了九成之多。
这也从侧面说明,南方的人更加富饶,江南的学术氛围更加浓厚。
即便有朱瀚和朱元章在侧面的帮助,北方的学子在进士榜单上的名字越来越少。
对此,北方的学子非常不服,他们不觉得朱瀚和朱元章有什么问题,而是南方的学派派系太重,他们就算想要在学术上交流也非常困难。
不过,现在却有了赶超南方学派的机会。
到海外去当官!
应天府中,朱瀚痛斥学士们的话传出来,很快就传遍大江南北,北方的学子也知晓了这件事。
朱瀚要让读书人到海外去教化海外土着,让他们学会四书五经,让他们从语言和文化上,变成‘大明人’,和这一消息一同传到北方的,还有那些受征召的学子不愿前往海外的消息。
北平府的学子们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这是机会啊!
很快,就有领头人把一众同窗聚集在一块,商量着前往海外当官的事情。
去海外……
合适吗?
有些人不是特别的想,他们认为自己一旦前往海外,就会天人永隔似得。
“为什么不去?这是我们北方学派一举超越南方学派的巨大机会。”
带头的人有些豪气,也带着振兴北方学派的重担,大声说道:“诸位同窗,我们都知道,英王和陛下对我们多有照顾,可南方学派可恶,将我们当成敌人,学术辩论时,他们连参与都不想让我们参与,长此以往下去,我们哪里还有机会和南方学派平起平坐?”
“那,那我们当如何?”
“自然是去海外!”
带头的学子回答的斩钉截铁,然后又说道:“我听闻,海外的官员与国内的官员不同,海外更重实际,海外的土着不懂文化,需要身体力行的去做,教他们读书识字,也要教他们耕种,教他们发挥最大的能量……这些事情,我们做起来会比南方学子更具有优势,因为我们的动手能力,远远超过南方学子。”
北方的读书人,大多是穷苦出身,他们要一边劳作一边读书,所以在动手能力这方面,他们是比南方读书人厉害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他想出超越南方学派的办法。
要另辟蹊径,从文化上他们不如南方人,可另辟蹊径、弯道超车这方面,他还是非常自信的。
“诸位同窗,我北方学子能不能在南方学子身前昂起头来,就看我们在海外怎么做了,不管你们去不去,我是一定要去的!”
带头人攥紧拳头,“我不想被他们压一头,再这么压下去,哪里还有我们的出头之日?”
被带头人的话这么一激,就有热血男儿效彷:“好,我与高兄同去!”
“算我一个!”
“我也去,他母的,老子早就受够南方人的鸟气,这次去了海外,老子一定要站在他们头上!”
“去去去!算我一个!”
“我去拜别父母!”
“……”
到海外去当官,这股风从北平开始,迅速向南方刮了过去,北方学子们的行动非常快,他们到了齐鲁后,分别联络齐鲁和豫南两个地方的学生,汇同了准备同行的学子,一起前往来州府。
来州府有向海外通航的港口,属于北方第一大港,有通往大明海外各地的航线,为了避免被南方的读书人察觉,也为了赶时间前往海外各地任职,他们拿着包裹就上船离开了大明本土。
在应天府的朱瀚得知这件事以后,喜上眉梢,看着外出的北方学子名单,朱瀚开心极了,对前来送奏折的李善长说道:“瞧瞧,瞧瞧,这才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材,这才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哈哈!我要去写信,我要让他们去最容易出政绩的地方!”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用前程报之!
李善长能明显感受到朱瀚的开心,他对朱瀚说道:“英王殿下,我已向外告知,让当地驻军多多配合这些学子,不过……英王殿下您想通过海外艰苦的环境去锻炼人才,对他们照顾可以,但不能有失偏颇,否则起不到锻炼人才的效果。”
“还用你说?”
朱瀚瞥了眼李善长,随后说道:“把北方学子前往海外的消息散播出去,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是我大明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