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嘴里习惯没事唱着太平歌词的人，会是什么坏人吗？

蜂不二不知道，他嘴里头叼着不知从哪拾来的草根，一脸的若有所思。不远处正待命的山贼们看到自家老大这副德行，各自嘀咕着什么老大思春了或者想女人了之类的，反正没个正经。

那也是，山贼口中，哪又有什么正经的呢？

大抵也是在想些什么吧，不然这草根哪有那么好嚼的呢？蜂不二稍微坐起来了一点，看了一眼北方，也是，这么久没去过了，做惯了山贼的日子，这么会功夫，也是有些怪想的。

但他终归只是望了一眼罢，底下的林路上，已经稀稀疏疏的有了些马车。拉着百来斤的货，也是会累的吧。

马是不会说话的，它们终究是牲畜，而非妖。可从那鼻尖时不时传出的沉重鼻息，也仿佛是在无声的控诉着，控诉着它们的曾经不堪的过去。

蜂不二的视线从这些马身上移开，开始打量着过往的货，那些金银，绫罗绸缎，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可是来来往往的货那么多，又怎么看的过来呢？

公子终归是公子，只稍是盯着看了不久，嘴里头的草根就早已不耐，他随意的一吐，便又躺下了，右腿搭着左腿，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要是忽视那周围一众磨刀霍霍的山贼和脸上的那道疤，跟城里头的那些公子倒是有那么几分相像。

可他终归是山贼，而非公子。

清姐从随行的包裹里头拿出干粮，往外招呼着给小二子一份，小二子摇了摇头，手里头握着的缰绳，倒有柒那么几分意思了。他头也不回的说道：

“姐，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

清姐见状，也是嗯了一声，转身回了车内。

小二子还是很高兴的，或者说，这一路过来他都很高兴。毕竟，心心念念的长安，越来越近了。

他抚摸着底下的马儿，不知道是在跟它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等到了长安，就整身好的行头……”

马儿能听懂吗？自然是听不懂的，小二子也没当它能听懂，只是有个对象权当倾诉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马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小二子骑了它也有段时候了，因此也大致能够感受到它的情绪，那是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他不知道，只是抬头看了眼天色，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气，竟是平白无故多了道云，遮天蔽日。而且小二子瞅着这云的样子，正在一步步地挪动着，细看下，那目标可不是自己这边吗？

周围的马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少了，有些嘈杂的声音，逐渐在周围想起，一些什么“山贼要来了”之类的话，也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清姐不由得眉头一皱，来的路上便是听说，苏城出来必过一站，此站常有山贼侵扰，传其出现时，“乌云遮蔽，刀影明晃，会见一刀直插前路，其上所刻，‘黑风’。”

清姐不由得喃喃一道：“黑风……”

白脸哥宽慰道：“没事的，不一定是‘黑风’呢，说不定就是一般的天气变化。”

说着，他也顺势牵着清姐的手，眼中满是关心。

这会儿功夫紧急，清姐也没计较这个“绅士”又趁机吃自己豆腐了，从这随行的商队都是迅速和他们分开距离来看，是黑风寨的可能性很高。

想到这里，她也是面色一沉，急忙开口道：“二子，骑快一点，从那片云之中传过去就好了。”

小二子嗯了一声，也没回话，只是脸上的神情，也很是严峻。

“乌云遮蔽，刀影明晃，会见一刀直插前路，其上所刻，‘黑风’。”这他自然也是知道，而且怎么看那云的样子，都不像是普通的乌云那般简单。

他喃喃一声：“乌云蔽日了，那接下来应该就是‘刀影明晃’。”说着，他足下微微用力，这么会也没顾及底下马的感受了，这要是被山贼劫一道，说不得人都得没。

这可不是想去长安的小二子想看到的。

握住的缰绳都是一紧，马也很是靠得住，足下马蹄哒哒，声音倒是错落有致，只是比起之前的声音，少了那么些悠哉，多的是紧促。

小二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就这么会功夫，已是擦了不下数十回了。其实也怪不得他，入了春的天气，本就是热的，更何况顶上那么一大片乌云，遮天蔽日，其闷热更是可想而知。

粗布麻衣的装，又顶什么汗呢？

只是一会的功夫，汗渍，便浸湿了他整个后背。

也亏得小二子从小便是在戏楼里头讨生活，脏活累活也是干过不少，这么点程度的，还受得了。

清姐也不好受，坐马车，可实在不是什么舒服事，

哪怕是在平日里，他们也骑得不快，就这么会功夫的，她都感觉整个人都是要给颠散架了。

也就白脸哥，仗着自己没个身体的，不会受这个影响。

马车又颠了一下厉害的，清姐整个人都是从位子上给晃了下来，她吃痛一声，白了白脸哥一眼：“我是真的羡慕你。”

白脸哥嘿嘿一笑，这个时候，还是不去触她霉头比较好。

“公子，是标记，动手吗？”

蜂不二盯着这马车看了好一会，整个眉头都快拧成麻花状了，过了好半晌，这才悠悠开口：

“动手！“

只是这眉毛，可没有半分舒展的意思。

铛——

正在清姐重新坐好的时候，长刀，刺破空气，直插在道路中央。

而此时的小二子，也是不得不停下了马车。

“会见一刀直插前路”，而今也是出现了，小二子这才注意到，道路两旁的林子里，早已埋伏着不知道多少人马，利刃，蒙上了肃杀的气息。

刀身长两尺有余，配饰红缨，其上所刻，小二子有些看不大清，要是有人近了点看的话，自然能够看到，那上头刻的是——黑风！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了林子里，久久，凝而不散。

刷——

就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不知道从哪冒出的人，将马车团团围住，有几个站在太阳底下的，明晃晃的刀光，刺得人都是有些睁不开眼睛。

粗布麻衣，面目凶恶，这就是小二子对他们的第一印象。

“这就是山贼么？”

心头这样想着，小二子也是不由得攥紧了缰绳，这个时候，也只有手中的缰绳，能给自己削微的安全感了。

可那缓缓后退的马蹄，有些摇摆不定的身子，无一不显示出他此时内心的惊慌。

他毕竟只有十二岁啊！

山贼们有些人影耸动，错错落落的，在路的前头慢慢走出一人，姣好的五官，谈不上有多漂亮，但很是清秀，属于那种耐看的类型。只是那道从耳后直追颈部的疤痕，很是触目惊心。

小二子被吓了一跳，哪怕是在马车里头不小心看到的清姐，都是被吓得不轻。

山贼们稀稀疏疏的，凶恶的脸上挂满恭敬，齐刷刷地叫了一声：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