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初春的风，实在不是温暖的，吹在人身上，就是那醉酒的大汉，都是要清醒上许多，比什么解酒汤可要有用多了。

外头的河水刚融，咕咚咕咚的，倒是带着几分万物复苏的意思，给人的感觉，都是欣欣向荣的。也说不出是何种错觉吧，只觉着这阳光打在脸上，非但没有温暖的意思，更是掺着几分冰冷，也算凉快。

离开上海北上，已经是两天了，这两天来大伙儿风餐露宿的，初来还有些不太习惯，但人是一种韧性很强的生物，所谓韧性强，说的好听些就是能够自主适应恶劣的环境，当环境不适合自己发展时主动改变。

说的难听点：

“无非就是被逼的罢了。”

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极为冷峻，与往日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极为不符。

白脸哥看了看平日里跟自己嘻哈的这个人，少有的严肃，还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瑟。“柒也是个有故事的啊。”他心里这般想着，盯着他的眼神也是慢慢移开。

不远处，小二子正在努力的学着怎么骑马。

这不是他要求的，而是柒跟他交代的。

“我还有点事要先去处理，所以你们先行前往长安，我处理完事后便会尽快赶过来，所以，御马这事，就只能交给小二子了。”

清姐狠狠地咬了口干粮，提起这事她就来气，怎么的看不起女子吗？

她又不服气地看了看那边还在学习的小二子，两根缰绳在他的手里被操nong地手忙脚乱，额头上的汗渍，在阳光下都是可以微微反光了。清姐咽了咽唾沫，忽然觉得眼前这干粮也是真不错。

柒瞥了清姐一眼，女子御马并非没有，但现在对他而言时间紧迫，如果教清姐的话，时间太长了。

说来也是事情紧，如若不然，这次长安之行他必定是会同行的。

不过也还好，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想到这里，他也是微微的有些安心了。

小二子攥紧了手中的两根绳，时不时的又是给松开，脚下始终是不断调整着自己的重心，要是一个不小心，被马给甩出去，那就好玩了。

一开始学，讲究的是如何不被马甩出去，再接下去就是慢慢熟悉马的特性，与之契合。

“御马不是束缚，他更应是一种放逐。”

小孩子手拙，又是第一次接触这玩意，所以刚开始学的那几天，被甩出去那可是常态，可小孩子悟性高，劲头足，竟是在一次次的被甩过程中，逐渐摸清了套路，再想像刚开始那

样的，基本是没可能了。

柒也很欣慰，这么勤奋的小伙子，属实是块璞玉，如果再小一些的时候用心点栽培，未必这乱世中没有他一席之地。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罢，不过看着他这蓝色的眼瞳，倒是有那么些独特：

“这可不常见呐。”

他嘴里念叨着，示意小二子可以过来休息吃点干粮了。

小二子笑了笑，摇着头大声道：

“没事，我再练会。”

柒抿了抿嘴，忽然又是笑了，倒也极好。

马车的速度，注定是不快的，更何况他们本身也是不急，用白脸哥的话说就是，我人已经这幅样子了，多一会少一会的没什么区别。

因而，这一个月过来，他们也不过堪堪行了百十里路罢了。

从上海到长安，路途可算不上近，不然小二子必定早就离开戏楼去了。说是远，其实主要也就是要过四座主城，每座主城三百里相隔，中间穿插大小城无数，想来也是有些头疼。

不过也是一个月的功夫，小二子御马的技术，也是有了显著提升，最起码，现在御马赶路，也不是问题了。

“再行十里路，便会到‘苏城’，我们在那稍微休息会，买点干粮啥的，后面的路，就需要靠你们了。”

马车里，瞬间沉默了下来。

清姐认真的盯着地图，轻轻的嗯了一声，白脸哥则更像是个行动家，直接是一拳打在柒的胸口，两人都是不自觉的笑着。

“二子，我离开后，骑马的事就交给你了。”

小二子迟疑了一下，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么久以来自己也是渐渐有了点心得，起码赶路的事，不是问题。

哒哒马蹄声，载着人越走越远。

每一座城，都养着一批人，他们不怕孤独，或者说，他们生来就是孤独的，只有在刀尖上行走，在刀口舔血的日子，才能让他们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找到暂时的乐趣。

他们不杀人，杀人有什么好呢？伤人，入肉三寸，只需吓吓他们就可以了，大富大贵的人家，见血的事遇的少，因此只要稍微伤一下，源源的钱财，还不是滚滚而来？

不杀人？那也是未必的，毕竟不是每一匹待宰的羔羊，都会老老实实的如同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他们宰割。稍微有几个要钱不要命的，那也怪不得他们了，不过就是刀上又多一道冤魂的事，他们又没少干。

但更多时候，他们也是不想杀人的。能靠着一座城混，总会知道些大户人家，得罪

了他们，那自己这些人的日子也就没那么好过了。因此，下手，也得看菜下碟。

而这么一伙人，称为，山贼。

苏城，承的是管理这座城的大人姓氏，几乎每一代到这任职的官，都是苏姓的，因而这城的名字，也就慢慢沿袭了下来。

对于这些，清姐是没有多大兴趣的，只是旁边的小二子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她也就兴手打听了点。

城门外，马车照例是要进行检查的，而在守城的官爷之间，也是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一般人家进个城，那自然是检查检查无事便给放了。要是碰着个做生意的大户，那就不一样了，估摸着人家的价格，要一个不大不小的数目，做生意的人，自然都懂得变通，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被乱了阵脚，看着看合适，自然也就给了。

因此这守城，也是个油水颇丰的职位。

清姐本来是不懂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的，可是在她看到旁边不远的地儿，那官爷将好几辆运满了精美丝绸的马车给拦了下来，那个手势一出后，她便是知道了。

原来有些东西，全国都是可以通用的，最起码那个手势，她还是看懂了——拿钱，走人。

清姐笑了笑，眼睛里不知道是讥讽，还是觉得风气腐败。只是她想到在上海好像也是这样后，一下子就给颓下阵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白脸哥站到她旁边，迟迟疑疑的纠结了有好一会，终的还是试探性地牵过了清姐的手。

入手的触感，还是没变。

清姐被白脸哥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但四周都是人，而且小二子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这时候是要干嘛？

白脸哥的声音，很自然的落入了自己的耳中：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清姐轻啐了他一口，还以为这东西突然大胆起来会说什么好话呢，自己还白白期待了一下，可是他说的，却又是很有道理。

她不懂吗？

不，她其实也是懂的，只是对这种还报了点期待罢了。

他们带的东西并不多，因此官爷也没为难他们，很快便是放行了。

清姐看了看上头的“苏城”二字，不由得嗤笑一声，想来也是觉得可悲，可当他们刚踏进成的时候，头顶的朗朗晴空，登时便是乌云密布，一副“风雨欲来花满楼”的样子，层层的黑云，仿佛是有所牵引一般，在他们上空凝聚，压得人都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道不算密集的视线，悄然落在了毫不知情的清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