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她明明是讨厌的，讨厌黑的地方。
小前儿知道自己不是爷亲孙女的时候，也是那般的黑，她躲在被窝里，心里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睡。
睡吧，睡着了就把这些都忘掉，好像也只有哄着自己睡，才不会让眼泪从一只眼睛流到另一只眼睛。
她裹了裹被子，四周都是暗暗的，只有她一个人，蜷缩在被窝里，手足无措。
所以，她明明讨厌黑的地方。
就好像是一场梦，醒来后被逼仄的空间束缚着，她想说话，可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黑，好黑！
白脸哥，你怎么还不来……？
她愣了，怎么会忽然想起白脸哥呢？白脸哥不是……早就没有联系过了吗？
那……在戏班子的时候，坐在下面听戏的是谁？那场《桃花扇》，那场《霸王别姬》，白脸哥不是都有在吗？
她的记忆好像是串了线，又好像是从某处延伸了过来，她忽然记起，在戏班子见到白脸哥的时候，屋子里的香薰，倒是有些味儿浓。
有的时候只是一道声音，就如同钥匙一般，可以打开记忆中尘封的大门。
“怎么，你唱个戏，把老朋友也唱没了？”
坊间巷里，多了些清姐的谈资，这谈资，也不全是假的，零零总总起来都在说着一个事实：
房间里有着奇奇怪怪的声音，就好像在跟不存在的人对话一样。
是的，不存在的人！
清姐如遭重击一般，狠狠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踉跄着坐在花轿上，周围的环境也让她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这花轿上。
白脸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清妹！清妹！快回答我！”
拍打窗棂的声音，让她十分心安，她笑了笑，暗道自己刚才被迷了心智，还怀疑白脸哥是什么不存在的人。
她嘴里头应和着，算是报了个平安，控制着身体动了动，发现除了一开始有被勒住的感觉外，没有什么不适。
帘子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白脸哥一脸的焦急，她心中一甜，嘴里头还是嘟囔着：“怎么才来，我都等半天了。”
白脸哥嘴一抽，都这个时候了还嘴硬，刚才不知道是谁说着害怕来着。
但这种话，他自然是
不会说的，他一只手搀着清姐，只是顺手这么一拉，另一只手便拦腰抱起了清姐。
软玉在怀，白脸哥再怎么正经，也是忍不住心神一荡，何况，他还没那么正经。
“别怕，带你回去。”
清姐惊呼一声，刚欲挣扎，但听到这话后，竟是莫名的有些心安了，想了想，还是埋进了白脸哥怀中。
狐女眼眸微垂，手一引，一滴清泪在她的牵引下，瞬间幻化成雨，洒落在整个山洞中，当然，也洒落在了孟雪的身上。
眼前的景色，就像一层雾，被这狐女的泪给揭开了一般，骤然变得清晰了许多，她也看到了，在花轿边上，正抱着清姐的白脸哥……
白脸哥？！
小时候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也记起那个从小就死死护着清姐的人，具体的名，倒是有些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唤作“孟”来着。
可是，他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自己从一开始到现在，可都没见过他啊。
心中的谜团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但有些东西还是逐渐明朗了。
她也是终于明白清姐在队伍后面是在跟谁聊天了，她也明白跟着清姐第一次见到小虎的时候，为什么小虎会叫白脸哥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在的。
那为什么，自己看不到呢？
好像连小虎都能看到。
孟雪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突然能看到的时候，狐女好像做了什么，那洒向自己的是什么？
眼泪？
她不知道，但她想到了另一句话：“取山鬼泪，人能与鬼通。”
一旁的狐女，已经和“贪”战在一起了。
三条狐尾无风自动，幻化出种种形态，显然，狐女也是要动真格的了。
毛茸茸的狐耳显现出来，十根手指已是化为了利爪，随意划动都是可以听到丝丝破空声，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一大团黑雾，从那大红棺材中不断飘散而出，无数的嘶叫谩骂愤怒声，时不时地从中传来，震荡着耳膜，换个心志不坚的，早就被扰乱了。
但显然，狐女不属于此列。
“桀桀桀桀，小狐狸，看呐，现在的我多么强大。”
黑雾慢慢演化，化作人形，俊俏的脸庞，看的下面的孟雪都是一愣。
白脸哥抱着清姐下来，面色
极为不善地盯着“贪”，眼中有说不出的警示。
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充斥在他的心头，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看看，这么些年来，盗墓的，误闯的，一个个都到我这来，成为我的肥料，才有我今天，你阻止又有什么用？”
猖狂的笑声，在山洞中格外清楚，回响在飘荡，狐女却是冷哼一声：
“你就觉得，你可以打得过我了？”
现在的她，可是三尾！
狐狸以狐尾定实力，一尾最低，往上可有七尾。七尾的狐狸，民间早就没了消息，那样实力的狐狸，多半会偏于一隅，不理世事了。
贪也是恨，如果没有这狐女几番捣乱，自己实力又怎么会是这么一点呢？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你以为，我敢出来，就没有什么谋划的？”
贪大笑一声，只是大手一挥，那带着丝丝黑气的手指竟是刮起了一阵阴风，阴风呼啸着，抬轿的小鬼瞬间倒下，就连一直响着的唢呐声，也是骤然停止。
阴风划过，带起星星火火的荧光，荧光点点，一点一点的，竟是汇聚成江河一般，再顺着一个轨道，慢慢的与贪融为一体。
周身的黑气更甚。
“该死！”狐女暗骂一声，想不到自己刚刚杀死的日本兵，竟然也可以化作这贪的肥料，为他所用。
这样一来，贪的实力竟是不断提升，隐隐间也是有那么几分分庭抗争的意思。
分庭抗争？
贪冷笑一声，自己勤勤恳恳，收了那么多的魂魄，如果只是个分庭抗争的局面，他有怎么会甘心呢？
如果不是有把握离开这里，他今日便不会现身，与往日一样收了点魂魄再好好龟缩着就行了。
贪双手一握，体内的黑气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化作一条条长鞭，长鞭长驱直入，也不带任何花哨的，一道道接踵而来。
丝丝破空声，令狐女眼神更是一沉，身后狐尾瞬间包裹全身，形成防御。
可是，只有被那长鞭击中后，才知道它真正的厉害。
狐女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是三尾的状态，也敌不过贪，眼中的神色几度变幻，终于是在扛不住的时候，她的声音破口而出:
“老东西，你再不来帮忙，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