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滴滴答答的青石巷,坐落着毛毛的雨,陌白的视线略过外面的景色,屋里的两拨人泾渭分明。
程家为首的那人少年冠玉,身上的衣服多有凌乱,散落的几缕头发,看来也是经历了一番搏杀。
最让陌白在意的,是这位男子旁边的老者,个个气息沉稳,目光如炬,行走之间如行云流水,出手狠辣。
一看就是老江湖。
这个时候,陌白忽然想到关于程家的传闻,说程家家主有四位协助的长者,以“临”“兵”“斗”“者”各自命名,负责辅佐家主的位置。
照这个样子来看,这三位老人,多半就是临兵斗者四位之一。
想到这里,陌白又审视了一下自家的队伍,除了自己和陌水够看外,其他的都是些出来历练的人,虽说也有长辈,但平日里不动刀动枪的,真要搏杀起来,都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陌白扶了扶额,忍不住摇了摇头,陌水还在那叫嚷着什么放马过来之类的话,他拉住了想直接冲进去的陌鱼,缓缓敲响了门。
陌家的人看到陌白回来,都是松了口气,特别是为首的陌水,别看他这样子敢跟程家对拼,真正的底气,全来自陌白身上。
至于程家的人,除了程肯稍微看了他一眼外,其余三位老者皆是闭目养神,根本不管这些所谓的身外之物。
临长老他们也没办法,如今栖枝在哪都不知道,在那之前和这些陌家的人争抢起来,实属下策。
骂就骂呗,反正不是说自己。
在这样的心理安慰下,两家人竟是维持在了一个奇妙的平衡点,直到陌白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陌白一来,陌家的人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一个个昂首挺胸的,分外神气,陌水凑到他边上,恶狠狠的说道:
“都是些老恩怨了,我们和程家不对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现在在这里碰到程家的人,这说明他们也派了人过来,想要抢夺栖枝啊。”
说到这,陌水的目光随意的扫过那三名由始至终都在闭目养神的长老,眼中扫过一丝阴霾,挥之不去。
“那三位长老……”
陌水堵住了他的嘴,没让他细说,眼神极其隐晦的扫过那几人,在他们的相貌上停了停,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情况我知道了,现在栖枝还未现身,怎么脱身还不知道,跟他们再动手,实属不智。”
陌水点头附和着,他也不想跟程家对上,那三位老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再看看自家这几人,能不能打得过还不一定呢?
陌白叹了口气,将外面的情况交代清楚,特别是讲到那片血雾时,他能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气氛忽然一滞。
不大不小的阴霾,盘旋在陌家的头顶。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言语之中一筹莫展,余下的几个陌家的人,不免流露出几分绝望,陌白暗道一声心累,但还是鼓舞着众人道:
“大家不要灰心,我们发现了水源,所以暂且,还不是什么问题的。”
井底的水,真要说起来,绝对称不上有多能放心,陌白指挥着众人升起火,跳动的黄色,点燃了
一丝生的希望,将井水煮沸,才就着干粮一点点的下了肚。
粮食带的不多,因此除了打水之外,陌家的人被陌水分到了巷子的各个角落,去采集一切可以食用的食物,搞笑的是,程肯明显感觉到了一时的困境,因此也有样学样,学者陌家的做法,生火煮沸。
甚至一度到了争抢食物的环节。
大家都知道,外面是浓浓的血雾,此刻的巷子就是个蛊,里面养着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名叫“虫”的人,食物是资源,用一点就少一点。
和陌家人多比起来,程肯就苦了脸了,家里的三位长老个个都是大爷,能够费心去拾点柴火都算好的了,更多的情况是,直接一拔剑,削走了院子里树的枝桠。
但也有好的,比如他们吃的不多,所以程肯才能在吃的方面省点心思,不至于那么紧张。
陌鱼拾起眼前的枯柴,身子再往前走,拐角便是浓浓的血雾,刺鼻的血腥扑面而来,但这一幕,几天来她见了不知道多少,现下倒是没了一开始的害怕紧张,只是盯着眼前的血雾,面色有些迟疑。
再后来,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光洁的锁骨清晰可见,裸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充斥着不可思议。
她走到拐角的尽头,抱着柴火的手指微微泛凉,嘴里头喃喃着,说着些不可思议之类的话。
“陌鱼?”
陌三怀里抱着植物,走起路来很是高兴。这是刚采到了菜根,省着点的话,估计能吃上好几天了,若是泡了水熬成汤喝上这么一口,那滋味,真是从头暖到了胃里。
他看着面对血雾喃喃自语的陌鱼,高兴的打了声招呼,转过身来,陌鱼的脸上,血色尽去!
喝!
陌三吓了一跳,原本兴奋的身子猛地一紧,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见陌鱼没有动静,他挥了挥手,试探着向她走去。
“欸!陌鱼!”
涣散的瞳孔,渐渐回了回神,陌鱼的视线逐渐清晰着,看到了一脸关心的陌三,心下便是一暖,又瞅着拐角的痕迹,骇得柴也没想着拾了,带着陌三急匆匆地往回赶。
陌三还有些分不清状况,但顺着陌鱼的视线,能够看到拐角处留下的一抹划痕,那是陌白之前留下的痕迹。
而在他的注视下,那段不起眼的划痕,一点点的,被血雾笼罩着,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脑子转的有点慢的他,这时候也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例如:外面的血雾在不断收缩。
诸如此类的。
……
越是靠近花海的深处,周遭的风便刮得越发的紧了,刮得人脸子生疼,寒风像极了一柄柄刀子,顺从着他们的裤管一路向上,钻进本就轻薄的衣服里,端的是个透心凉。
嘎——
古老的木门嘎吱一声,欢迎着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阿大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身后跟着同样畏畏缩缩的瘦猴。
木门微阖,外头的风吹得呼呼直响,风声拍打着窗棂,透过上头的破洞,一点点的侵犯着屋内,肆无忌惮。
阿大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冰凉的顽石,坐得屁股直发凉,但他毫不在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屋里的一草一木。
房子大抵是许久没人的关系,阿大随意在桌上一抹,落得满手的灰尘,他拍了拍手,眼睛像是不在意的从副手他们身上扫过去,笑意吟吟下的阴冷,越发的盛了。
但眼下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最起码,那百万银两还没现身呢。
“别楞着了,要是这是离开的生路,那肯定有出口的,大家一起找找吧。”
他就坐在那,言语之间也尽是客气,陈述利弊,可副手听着,总觉着是在命令自己。
这种始终矮人一头的感觉,他已经受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呢?
好像从跟着他混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了。
自己总是矮他一头,总是得受他差遣,奔波劳累,临了还说:
“干得不错。”
干得不错?
区区一个干得不错,可不是我给你卖命的资本啊!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如此循环了好几圈,方才假意惺惺的挤出个笑脸来,点头应和着。
阿大走到他面前,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并非一朝一夕,副手的心不由得跳得更快了些,阿大伸出手,捏住了他一侧的脸,语气狰狞。
“副手啊,要是不能摆个笑脸给我,那就不必这么对我了。”
粗犷的手捏得生疼,常年经受了风吹雨淋的手,上面摩挲的茧,粗糙无比,副手的脸色逐渐变得深沉,撕下了伪装的外衣,一切的逢迎都是鲜血淋漓。
啪!
毫不客气的甩开,既然都说开了,自己也没必要再给什么好脸色,一张脸阴沉得很,语气更是冷笑。
“我们走!”
这话是对水桶说的。
早已笼络好的人,走得那叫一个迅捷,瘦猴看着眼前的人,没来由的觉着一道陌生,从什么时候开始,水桶也叛变了呢?
目前阿大的生死未知,自己黑风盗的几人也分崩离析,站在自家老大边上,瘦猴免不得有些兔死狐悲。
05看着刚进来没几句,就分道扬镳的几人,黑色面具下的脸色古井无波,像是在看一桩毫不起眼的小事,黢黑的身影淹没在黑暗里,最起码,现在屋子里的几人,还没有发现唯一的小屋,早已有着前人进入。
茅屋看着破烂,但包括厨房在内,也建了有四个房间,涵盖着他们四个人,刚好一人搜索一间。
瘦猴捂着鼻子,在房间里来回翻着,高高的灰尘累出个千层塔,落在鼻子上格外的不舒服,蹭得人痒。
房间里没有被褥,甚至连一些遮蔽身子的衣物都没有,只留下那个半米多高的书架,上面琳琅满目的摆满了许多的书。
这些书,瘦猴只是潦草的看了一眼,就被他愤愤的扔到了一边,至于上面的书名啥的,不识字的他只能看出是个勾圈撇捺,再多的,他也不认识了,只能扔到一旁,扬起漫天的灰。
印象里,倒是对这房间的人贴上了读书人的标签。
粗糙的手指来回滑动,书架已经被他倒腾的差不多了,他掀开薄薄的席子,露出下面被白蚁啃噬的床梁。
“这得多久没住过人了?”
不知道。
大概,很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