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浓雾，变成化不开的结，一环又一环，罩在偌大的落魂涧，宛如一个张着嘴巴的妖怪，要把所有进来的人，都吞个干干净净。

当然，它也做到了。

青石堆砌的小巷，浓雾在这凝成了雨，贴附在了青石上，唤醒青苔。

勾连的小巷四通八达，片片破瓦，堪堪能够遮挡点风雨，这儿没有人烟，确切的说，连住的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能够打探消息的存在了。

破落的屋檐下，堂内的一些桌椅，积上了厚厚的灰尘，陌白随意地一抹，在手指上搓了搓，便吹了口气，吹进了外头数不清的雾里。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大家也都累了，先歇息着吧。”

说着，陌白一屁股坐了下来，一路奔波，在最后关头又紧急救人，此刻的他早已是疲惫不堪，也就没管什么形象了，只想着好生休息才是。

陌清他们跟在后面，身后是如今仅存的陌家人，人不多，连带着陌白在内，也不过堪堪五人罢了。

这才刚进来，就折损了一半的人，陌白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个个的扫过，有些人的脸上还挂了点泪痕，眼眶有些泛红，看来是哭过了。

他悄悄叹了口气，看着这间破碎的房子，目光都变得深邃了。

这要怎么出去呢？

一抹绝望的情绪，在众人心中蔓延，哪怕不用明说，大伙都能感受到士气是何等的低落。

稍作休息，陌白腾地站起身来，陌清抬头看了他一眼，急忙张口：

“陌白，你要去哪？”

周围的陌家人也纷纷抬起头来，此刻的陌白，就是他们的顶梁柱，若是陌白还出了什么问题，那这次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所以说黑风盗的人不选择他们是有道理的，以这些陌家人的实力，真要打起来，说不得连黑风寨那些人都打不过，更何况要去收服栖枝呢？

也不知道陌家的家主怎么想的。

陌白双手虚按，示意他们冷静下来：

“我去看看那个鬼东西有没有再追上来，顺便去找找水源。”

说起干粮，众人带的肯定不会算少，可没有水的话，也是会比较危险的，陌白稍微估计了一下，现在队伍共计的水，也只能支持一两天的样子，而这个落魂涧之大，已经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因此，一定要找到水源作为补给才行。

“我跟你一起去！”

旁边的女生站了起来，陌白撇了她一眼，没说话，但那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了，这活不适合她去。

陌鱼摇了摇头，身子更是进了一些，语气之中的坚定，让旁边那些还打算劝她一下的陌家人都犹豫了一下。

“我的剑术可以的！”

“这……”

陌白迟疑着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咬咬牙，应了下来：

“好吧，算你一个，记住，遇到危险一定不要慌。”

多带一个人，就多了一份危险，其他的陌家人明显也有所意动，陌白赶紧摆了摆手，脸上挂了苦笑：

“各位，

我们不是去度假的，如果你们都去的话，那跟全部行动有什么区别。”

陌清他们还想说些什么，陌白的话又堵了过来：

“放心，有竹哨在，有什么危险我也会提前通知的，你们剩下的人就探索一下这间屋子吧，看能不能找到些信息。”

众人领了任务，才休息不久的陌家，终于是又动了起来，这样还是有点好处的，最起码，那股绝望的士气还没来得及发散，就被陌白给掐死在了摇篮里。

兵分两路，出了房子，那道浓雾如同附骨之疽，再度缠绕上来，陌白皱了皱眉，闻了闻这不算清新的雾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果然，只要一出门，就绝对摆脱不了这雾气。

陌鱼一直跟在他后面，小姑娘家家的虽然也被吓了个不轻，但远比那些男人好多了，敢于出来探索，也是种勇气。

无声的两人，一前一后，在这道巷子里穿街而过，沿途的摊子，七零八落的摆着，泥土粉饰雕刻的面具，信手而捏随处可见的小人，再有些平日里可见的那些生活用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陌白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之前，这里都是一片繁华的街道。

陌鱼翻了翻湿漉漉的面具，翻了个手指湿润，这儿雾气重，空气的湿度也重，更不用说附着在面具上，那稍稍一划就能凝结成水的水珠。

这些面具，有些新了吧……

陌鱼翻了一下，又看了看那些被踢翻的草摊，心中的疑惑更是重了。

前面的陌白走得快，陌鱼若没有好好跟的话，很快就会隐藏在浓雾里，看不清方向了。

因此她也只能把手中的东西暂且搁置，眼下的首要任务，是确认危险和找水，其他的，先不要管为好。

陌白的脚步骤然一停，身后小跑跟着的陌鱼来不及停下，一下撞到了他的后背。

陌白并不介意，或者说，眼前有比陌白更值得在意的东西，他没有回头看。

陌鱼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又发现陌白并没有回头看自己的窘迫，心下疑惑更深了，侧过身一看，俏皮的小脸瞬间煞白。

层层掩盖的浓雾，已经被红色所覆盖，那抹极为新鲜的红，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陌鱼甚至怀疑，自己稍微呼吸重一些，都会将其吸进体内。

被吓到的少女回了回神，旁边的陌白还是那副样子，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紧缩的眉头更深了，脚边有颗石子，他拾掇起来，在陌鱼惊诧的眼光中，扔进了那片血红的雾。

轰！

血红的雾里，卷起了翻江倒海，血腥的气味扑面而来，陌鱼吓得身子不由得后退了几步，陌白呢？

他一动不动，细细听着雾里的动静，咀嚼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进食，连带着的，是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陌白的脸色一变，也不待解释什么，拉起陌鱼就往后跑。

陌鱼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早已是穿街过巷。

“跑，跑什么？”

喘着粗气，细密的汗渍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滑成好看的弧度，若是某些色徒看了，兴许还会生起

点邪恶的念头，但陌白没有，他的脸色变得极为惨白。

不知是因为跑得过快，还是别的原因。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愤愤地甩了甩手，陌鱼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陌鱼也不在意，他深深地吸了几口，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

“我……我听到……听到了咀嚼的声音。”

在那片红色的浓雾里，潜藏着吃人的怪物！

一念至此，哪怕是陌鱼也不淡定了，本就惨白的脸，更是添了几缕慌乱：

“那……那怎么办？”

回不去，就意味着，他们必须不断往前。

歇息了一会儿，陌白终于是缓和了颜色，虽然仍是心有余悸，但也不至于走不动路，他拉起还有些脚软的陌鱼，两个人颇有些战场归来的味道。

再看向身后的浓雾，陌白不由得想到，如果他们在这个地方呆得太久的话，那片血色的雾气，是不是也会跟着过来。

想到这里，他有些不寒而栗，目光再收回来的时候，心下都冷静了不少。

既然不想死，那就得不断地往前才行。

回去的道路四通八达，陌鱼有些分不清方向，浓雾笼罩的巷子里，他们俩就像风雨中飘摇的孤舟，看不到方向，也随时会被打翻。

但陌白明显有所准备，他走到巷子的转角，指了指一道并不起眼的痕迹。

这是他出门后留下的，就是为了防止在雾中迷路。

青石划过土墙，留下一道痕，陌鱼看了看这道痕迹，暗赞了一声漂亮，对陌白的评价更高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路过了不少房屋，陌白都拉着陌鱼进去探索了一番，很可惜的是，没能找到什么食物之类的东西，倒是看到了一口井。

或者说，家家户户都有着那样一口井。

不论是看起来破落的屋瓦，还是看上去有些富贵的人家，井，好像都成了他们的标配。（井底通往离开的地方，这是村里提早挖好的，村里的人有的躲进了井里，逃过一死，但到了下一关，他们都死了。）

陌白摩挲着井边的青苔。

井，大概是很久没用过了，青苔爬满了它的内壁，上面用来打水的器械，也早已老的不能动了，陌白捡了颗井边的石子，扔了进去。

咚！

有水！

他的心中一喜，招呼着陌鱼过来一块听，只是听着，他却犯了点愁，水是有水了，可这水，谁敢喝呢？

而且还有一点，他也注意到了，街上的那些摊子，散的太奇怪了，很难想象出着巷子之前是没人的状态。

可，既然有人的话，那那些人，最后都去了哪里呢？

心中的谜团越来越深，集合的地方也近在眼前了，陌白甩了甩头，暂且让自己的头脑清醒一些，里面却传来了吵闹声。

他心下一惊，莫不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不成？

不用他招呼，陌鱼已经一马当先，率先走了进去，陌清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程肯！要动手就动手，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