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车轮声骨碌碌的响起，四辆马车并驾齐驱，边上的护卫身着甲胄，马车里的人个个面色沉吟。
前面的队伍起了骚乱，程肯探出头，伸长了脖子稍微看了一眼，边上的侍卫即刻来报：
“程先生，前面就是落魂涧了。”
正午的太阳晒得烈，刺眼的阳光照下来，穿透林间小道，远远的，能够听到知了的声音此起彼伏，程肯走下马车，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紧跟着的，是“临”、“兵”、“斗”三位陪同他的叔伯，也正是因为有他们陪同，他才敢来这落魂涧以身犯险。
“各位叔伯，接下来的路，就要靠我们自己走了。”
三人皆是点了点头，临出行的时候程煜交代过，这次出行暂且听程肯的指挥，因此眼下的安排，他们也没有拒绝。
“小肯啊，接下来就你指挥吧，我们三个老骨头就负责探探路好了。”
说话那人看上去较为年长，微笑的面庞上涌现了几道皱纹，看上去年纪是有些大了的，程肯心中了然，这是临长老。
三位长老的名字，大抵是忘却了，就连程肯也只知道他们驻守程家多年，是父亲的心腹，而外人称道起来，也是用他们自己的称呼，“临兵斗者”。
另外两位叔伯也纷纷开口，表示这次的行动听从程肯的指挥。
哪怕是知道这一切是因为父亲的关系，程肯也不由得膨胀了一些，颇有几分狐假虎威的味道。
“多谢各位叔伯，那事不宜迟，我们就先出发吧。”
越是靠近落魂涧，程肯心中的焦急便多上了一分。百万银两的诱惑确实是大的，更不用说栖枝那可愈百病的神奇功效，因此常年不见人烟的落魂涧，也彻彻底底的热闹了起来。
太阳是大的。
在离落魂涧还有段距离的时候，程肯他们便脱身下马了。马匹的目标实在太大，而如今的落魂涧又是鱼龙混杂，因此低调一些，并不是什么坏事。
若是被人盯上了，不仅东西没拿到，反而给别人做了嫁妆，那才有的后悔呢。
一路上来，出现在落魂涧附近的人越来越多，有背负刀光的剑客，有粗狂不羁一看就不好惹的江湖人士，让人好笑的是，连一些街头巷尾的摊贩，也挑着东西乐呵呵的来了。
是真不知道落魂涧的危险吗？
但这些人，互相见过了，也不过是远远的走开，不与程肯他们有任何的交流。
这也难怪，栖枝只有一个，能拿到百万银两的也只会有一个，此刻还没进去就跟别人扯上关系，实属不智。
半道突然出手杀人越货夺命而逃的，见得多了，他们也就不稀奇了。
走江湖的，还是要有这份谨慎的。
“老大，你看他们。”
瘦猴弯曲着身子蹲在草丛，他指了指前面的四人，暗中扯了扯自家老大。
老大盯着看了一会，方才挥了挥手：
“是程家的人。”
瘦猴他们来了精神，想不到在这蹲了半天，总算是蹲到条大鱼了。
“你们注意他们的鞋，程家人的鞋会在鞋梆附近绣上一朵花，花开四轮，代表世代守护程家的四人，临兵斗者。”
众人
皆是点了点头，水桶微眯着眼睛，果然从程肯的鞋上看到了绣的花。
“老大，陌家的人，可是早好几天就进去了啊。”
副手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身形很好的隐藏在树干下，老大闻言，点了点头。
“走，跟上这条大鱼，弟兄们注意，别跟的太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几人里面起码会有临兵斗者四人中的一位。”
起码一位，老大还是保守了的，不过这么些天来，他们也在挑选着合适的队伍，来当他们进入落魂涧的螳螂，可选来选去，终归是不大满意。
当然，既然有了这条道，顺手打劫一下，也未尝不可，于是渐渐的，他们也积累了一些名气，后面来的那些人都听说了他们的名头，还给了个外号：
“黑风盗”。
盗匪的盗。
眼前的程家，很好的入了他们的法眼。
而这些，程肯他们是不知道的。
面前的视线骤然开阔，沿路的叫喊声，络绎不绝。
有刀口舔血的剑客，贩卖着眼前染血的武器，一身的血腥，不知是从哪来的；有朴实憨厚的摊贩，瞅着落魂涧现在的人气，早早的在这搭起了帐篷，贩卖一些日常的吃食，生意么，倒也火热。
一路过来，声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程肯看着来往的摊贩，不由得啧啧称奇：
“想不到在这人人畏惧的落魂涧，居然会有人赚起了发财钱。”
目光粗略一扫，程肯对此次前来落魂涧的人数有了个差不多的估计，心底头倒吸了口凉气。
“粗略看的话，这里的人不会少于万人之数。”
兵长老嗡动着嘴，说了个比较保守的估计，程肯看了他一眼后，瞬间便失了想在这继续逛的心思，急忙奔赴着落魂涧的入口。
此次出来的目的极为明确，那就是为了夺回栖枝，并将其带回程家。
而眼下比他们先到不知道多少的人在这聚集，说不准的，此刻栖枝已经被人拿到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涌上了一丝急切，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是快了不少。
“三位叔伯请跟好我，我们要赶紧进去了。”
到了这里，那股被人跟踪的感觉倒是越发的盛了，临长老回头看了一眼，像是要穿过层层的人流，找到那几个跟踪自己这些人的家伙一般。
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他皱了皱眉，心底留了个心眼。
“希望不是来捣乱的吧。”
他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瘦猴拍着自己的胸，那紧张的心正跳的咚咚直响，若非临长老他们没有任何动作，瘦猴都要以为是自己暴露了。
“警惕性这么强的吗？”
老大看了眼那人，安抚着瘦猴的情绪，越是如此，他对于程家的人就越发的看好。
“保守估计，那个老人多半是四位中的其中一个。”
想到这里，他们也没有放弃，只不过把跟踪的距离调得远了一些，尽量使自己几人不被发现。
……
落魂涧。
这里过者落魂。
两侧的山峦拔地，遮盖着头顶的阳光，连阳光都照不进的这片地方
，希望，好像也淹没了进去。
四周是薄薄的雾。
雾起的有些蹊跷，哪怕外面已经昼如白日了，里面的雾气还是凝而不散，遮掩着落魂涧的全貌，只留下入口处那层浅浅的小道，给人反悔掉头的机会。
行人在这止了步，那些自命不凡的剑客，耳边总会有来自山涧的风在呼啸，如泣如诉的哭声，阴风亲吻着他们的脖颈。
心智不坚的，心底也犯了怵，走不了几步，便又脸色惨白的跑了出来，就好像什么呢？
就好像涧里有什么吃人的怪物一般。
程肯站在落魂涧的入口，阵阵妖风从他的身边划过，留下一笔凉。
跟外面晴空艳阳相比，落魂涧这的确是要冷上了不少，不知谁因为少了人气的关系，还是因为那重重叠巘的雾气。
他打了个寒颤，看了眼自己身上薄薄的衣衫，裸露在空气中，风像是长了眼睛，从他的裤管自下而上，带来了阵阵寒意。
“程肯，我们先往前走吧。”
兵长老的声音宛如闷雷一般，响彻在他的耳边，许是受到了刺激，他的身体涌现出一点暖意，程肯甩了甩自己的手臂，待得逐渐适应了这里的温度后，这才点了点头。
雾气，好像是厚了。
眼前的道路不断延伸，望不到边界，随着他们的不断深入，雾里的能见度也在不断的降低，程肯只能听到自己的身边还有几位长老的喘息声，他们的人，已经湮没在了雾气里，不留痕迹。
兵长老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这里的雾气，比之外面，厚是厚了点，但这未免也太厚了吧。
他缓缓转过头，身后返回的路已经隐藏在了雾气里，换言之，现在他们就算想要回去，也很难做到了。
“都小心点，这雾气不太寻常。”
不用兵长老提醒，他们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太对劲，哪怕是阅历不够的程肯，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寻常的味道。
嗤！
血红的丝巾洞穿雾气，直接落入了众人视线，兵长老冷哼一声，不怕你来，就怕你不出现。
干枯的手臂一挥，那袖下的衣衫瞬间硬如钢铁。
叮！
火花四溅，那人好像也知道了程肯他们不太好惹，一击即退，没有半点犹豫。
程肯只看到红色的光一闪而过，接着是自家长老挡在了前面，但那红色丝巾上传来的寒意，骇得他灵魂皆是一颤，哪怕是位于队伍的最后，依旧是惊出汗来。
他悄悄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匆忙赶到了兵长老面前。
“长老，刚才那是什么？”
语气上，比起一开始程家少爷的派头，可是要恭敬了不知道多少。
程肯也明白了，眼下的情况并不寻常，可以说他们已经接触到了落魂涧里面了，现在还摆出什么少爷的派头，那绝对是自寻死路。
活着的关键，就落在了几位长老身上。
兵长老摇了摇头，方才情况太过紧急，再加上雾气实在是厚了点，以至于连他也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样貌。
一旁的临长老皱了皱眉，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看到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浑身都是绷带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