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啪嗒。
静谧的房间里,点起了烛火,烛光闪烁着,照着房间的一寸角落,其余的,还是隐藏在了一片黑,看得不大真切。
也不需要多真切。
烛火泛着幽幽,活脱脱像极了睁开的眼睛,窥伺着房间内的一举一动,寻着点呼吸散发涟漪,勾连着房间的阴晴角落。
格格王的嘴角带着笑,紧随着啪嗒声响,桌上多了个布囊。
布囊看上去有些精巧,细看下,上面的纹落交错,金丝盘旋,再细一点的,能看到两条龙正飞舞着,占据着布囊上的各个角落。
手一推,布囊不偏不倚的,落到了男人面前。
“何事?”
男人没收,不着痕迹的将这布囊推离了一些,显然是在提防着什么。
提防什么呢?
再回头看,男人的身影潜藏在了斗篷之下,哪怕是点着蜡烛的关系,也无法穿透黑暗的包裹。
这种情况,格格王不是第一次见了,有好几次,他都想让男人把斗篷摘下,好好见一见这副斗篷下的尊容,可每到这个时候,男人总会用一种特别生硬的语气制止他:
“我劝你还是停止你的好奇,我的斗篷可不是什么花街柳巷。”
说得多了,他也只能作罢,若是换个地方,他还能借着格格王的身份强硬一些。
但这是黑市。
有白即有黑,一个偌大的王国,自然是“黑白相间”。格格王一直和这些黑市有所往来,当遇到一些王室不好出面的事,这些亡命之徒,便有了利用的价值。
手上沾染的鲜血过多,再添一笔,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种事,黑市的人看得清楚。
格格王也看的清楚。
他咧开嘴笑了笑,语气充斥着不满的味道:
“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老顾客了,都没个什么微笑服务的吗?”
男人偏头想了想,觉得也是很有道理,带着斗篷的头微微抬了抬,抬到燃起的烛光刚好照到自己的嘴唇,他掀起了一抹弧度。
算是微笑了。
格格王不在意的耸了耸肩,似乎对眼前的这一幕很是意料之中,他将布囊又递近了些,声音压了下去:
“这次有点危险。”
紧绷的神情不似是在说谎,透过斗篷,男人能够看到格格王紧张的面孔下,那颗嗜血的心。
他迟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任何迟疑,将面前的布囊收了起来。
生意来的哪有不做的道理?
况且虽说这是黑市,但眼前的这个人身份还真可以有点特殊,按照他们黑市私下的情报系统显示,除了他们外,还有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在暗中帮助着眼前的人。
也正是如此,格格王才会大刀阔斧,铲除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人。
男人回想了一下,眼下的格里斯汀王国,跟他意见不合的,也就是陌家了。
他的心中微微一惊,隐约猜到了这次的任务。
“落魂涧,我想你们也知道吧。”
男人点了点头,只要是格里斯汀王国的人,没理由会没听过落魂涧的大名,不,更多的是凶名才对。
“这次我想让你们帮我取回一样东西……”
说着,格格王往怀里一掏,泛黄的纸张,落到了男人面前。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不用看内容,他都知道这是张悬赏令。
可是,悬赏谁呢?
他没有作声,默默的等着这个雇主说出他的需求。
“落魂涧内出现了‘栖枝’的踪影,我希望你们能够带出来并交到我手上。”
乍听之下,并不算很难的任务,黑市能人不少,真去趟落魂涧,也不见得完成不了任务,只是他们大多都很惜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是不会干的。
悬赏的事,他也有所听说,一开始他也的确为这百万银两上了点心思,黑市的人的确也有不少想去的,男人盘算了一下,觉得这单能收。
还没完呢。
格格王嘴角掀了掀,眼中涌现出一些我危险的波动,这种眼神,男人并不陌生,在野外,许多隐忍凶残的狼,常常会有这样的眼神。
一点点的追着自己的猎物,再一点点的蚕食。
“我收到消息,齐齐哈尔郡的程家也会去,你们若是碰上了,不必跟他们有所瓜葛,他们也算是我的人。不过……”
格格王顿了顿,像是故意要引起男人注意一般:
“若是在里面碰到了陌家的。”
光洁的手微微化作掌型,悬在自己的脖间,他的眼中精光乍现,手上的动作猛地挥下。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男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若是碰到了陌家的人,顺手杀了就是。
反正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人命,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
房间的烛火闪烁,格格王的身影慢慢站起,带动涟漪,男人掂了掂手中的布囊,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这个时候的微笑,才能算作是“微笑服务”。
但格格王没有看到。
他也不需要看到。
随意的拍了拍手,掸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阴暗的房间骤然一亮,但很快地,又重新恢复了暗。
就像是光明在这被抛弃了一般,男人打了个响指,也不见他有所动作,房间的烛火随之一暗,隐约间,像是多了几道人。
“03,05,08,这次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周围都是漆黑,就连人影的闪动,都轻易的抹去了踪迹,只留下浅浅的三道人影,嘴里发出轻轻的低吟:
“是。”
回头看一眼吧。
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房间。
光在这都停住了步伐,像是带着厌恶,不愿靠近,格格王的视线落在房间上,又落在了远处的皇宫里,嘴唇嗡动着,说了句什么话。
离得远了,却是听不清的,当然,他也不希望有人能听到。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们打得越狠,对我来说就越好。”
……
泛黄的纸张,斑驳的城墙,上面镌刻着岁月的痕迹,久远的味道。
至于时间,则像个不知疲倦的雕刻家,极为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著作,手中的工具描绘着刀刀笔笔,每一笔落下,都会种着岁月的痕——
历久弥新。
和时间作伴的,便是死亡。
他
们说人死了以后,灵魂就会飘起来,飘到空中,覆盖在整个大地上。
城门口聚了波人,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一个个高谈阔论的样子,大有几分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豪情。
陌梨拎着东西走在前面,在她的身后,樱十三的身影早被埋在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后面,气喘吁吁的模样,还哪有几分魔王的派头。
若是让林初酒看了,定会笑出声来,平日里可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啊。
当然,若林初酒真在这的话,提东西的就不会是樱十三,而是林初酒了。
但这终归只是假设。
陌梨凑近了人堆,说到底,她也是好奇的。
好奇心这东西,谁能没有呢?就像是有人越是告诉你哪哪不能去,偏有人就越发的按捺不住,非要去一探究竟不可。
好奇心害死猫,大概是这样的。
才贴不久的告示写得清晰:
“落魂涧悬赏:近日在落魂涧疑似出现了‘栖枝’的身影,国王悬赏百万两银,奖励将‘栖枝’带回来的勇士。”
栖枝?!
陌梨的眼中精光乍现,连带着她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些,至于那悬赏的百万两银,此刻倒是被她忽略了去。
落款是格格王,陌梨留了个心眼,再回想一下,当初的成人仪式,似乎就是格格王主持的,她还有那么点印象。
可是悬赏的落款,不应该是国王才可以吗?
陌梨的身子猛地一颤,只是看到了这个落款,她的心里便涌上了一些不好的预感,恍然间,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在王国的这段时间,总归是发生了些什么的。
发生了什么呢?
樱十三也凑了过来,目光游离在悬赏上,他的眼神逐渐变的阴冷,像极了沙漠之中潜行的毒蛇,吐着代表危险的蛇信。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衣袖,樱十三看出来陌梨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于是也就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从那堆人里面走了出来。
“怎么了吗?”
陌梨眼中带着淡淡的忧愁,像有着心事,戴在头上那新买的簪子也因为她心情的变化,变得郁郁寡欢。
她指了指城门口的悬赏,嫣红的嘴凑近了樱十三的耳朵。
樱十三能够感觉到,感觉到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呼吸,连带着他自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心脏却在这个时候不自觉地跳动着,越发滚烫。
魔王有心吗?
当然还是有的。
陌梨说了什么。樱十三听到了,却又好像没听到,只能晕乎乎的点了个头,像是喝多了酒。
陌梨白了他一眼,素手很是大胆的一伸,捏住了樱十三的耳朵,然后狠狠一揪:
“我说那个悬赏令有问题,听清楚了吗?”
被揪了顿耳朵,当然是痛的,堂堂的魔王大人端不起架子,最起码,在陌梨面前,此刻,是还没从那短暂的呼吸回过神来的。
他揉了揉有些吃痛的耳朵,不经意的回头看了看城门口,因为百万银两的关系,今儿个的城门口格外热闹,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那张悬赏令,也逐渐变得滚烫起来。
直到一个人喊出:
“为了百万银两,说什么都要去看看。”
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