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晚上的水汽，最是重的。
哪怕只是刚进森林没多久，一股难以言说的厚实感，早就落满了她的肩头，说不出的压抑。
说压抑么？
哪又抵得上眼前这一片黢黑呢？
陌梨攥紧了手中的火把，微微泛白的骨节，反射出她此刻的心境，樱花山脉的晚上，最是黑的。
也只有旁边的火把，散发出的微微火光，仅存的温暖，能够温暖着她那颗少女的心。
面前的森林，漆黑一片，层层叠叠的叶子铺垫，哪怕是外头的月光再如何皎洁，也难以照进去。
只有淡淡的荧光，如同黑夜中闪烁的星星一般，始终存在着。
身后的喧嚣，渐渐的也是远去了，徒留下白天的热闹，在格里斯汀王国依旧上演着，那里面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美食，争奇斗艳的舞蹈，应接不暇。
陌梨微微握上了腰间的剑柄，闪过的寒光，在这火把的余温下，格外显眼，也就只有这柄剑，才能够带给自己些许的安慰了。
是的，只有这柄剑。
“格里斯汀王国乌斯娅郡陌家嫡女，陌梨！”
四周的议论声，好似要将她都给淹没似的，铺天盖地的声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就连握着自己腰间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着，微微弯曲的腿，不知是该跪下，还是该直着。
旁边的议论，如同一条条鱼儿一般，络绎不绝地钻进她的耳中，搅乱着她的心。
“原来她就是那个几年前惹了祸的陌家女，怎么还有脸来参加剑士成人礼呢？”
“诶诶，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是出身好，家里头有人呢！”
“喔……”
提到有人，众人的调子倒是惊人的一致了，仿佛是戳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一般，哄的一声笑开，又四下传播着这些个谈资。
果然，人是最不缺热闹的。
而在陌梨身上的谈资，担得起这份热闹。
他们就像拔去了獠牙的猛兽一般，在陌梨的身上不断地啃噬着，想要啃得她体无全尸，可拔了獠牙的，又能啃个什么呢？
但终归是猛兽的。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肆无忌惮的笑声，陌梨的嘴唇狠狠地抿着，抿成一条细细的缝，通红的脸颊，血色尽去，就连握住剑柄的手，也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陌梨，你记着，‘樱花’是很坚强的花，它象征着剑士的荣耀，与勇气。”
父亲的话响在耳边，黑暗中前行的少女点了点头，握住剑柄的手，终于是松了松。
打败魔王，是每一位剑士毕生的愿望，也是提升自己声望和地位最快的捷径，陌梨心里有数，唯有打败一只魔王，才能够洗刷家族误失了宝物的耻辱。
是的，耻辱。
大概的内容，随着过去的时间越来越久，大抵也是逐渐的被忘却了，族里的那些长辈，提到这事也是三缄其口，绝对不谈，因此，陌梨也只能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推测出大概的真相。
像是当时遭受了魔王袭击，家族因为出手守护王国，导致族内防卫空虚，被趁机放走了宝物。
所谓的宝物，是陌家历年来代代都在守护的东西，听长辈说是——
栖枝。
“有神鸟，其名栖枝，性喜洁，终身居于树上，非死不肯落地，可愈百病。”
可愈百病啊……
陌梨咂了咂嘴，忍不住地感叹着，手里的干粮塞了个囫囵，她抿了抿嘴，是有些干了。
流水的声音由远及近，远远的，陌梨听到了动静，她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唇，换了个湿润，又拾起旁边立好不久的火把，顺着声音走去。
山脉的晚上，是格外的黑的。
哪怕是有个火把照明，也不过是堪堪丈许的距离，当不得多少视线，唯有那水声依旧叮咚，让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迷失方向。
山路崎岖，还好这几天天气不算太差，烘烤着的地面称不上湿润。
也正式如此，陌梨才感觉有那么些好走一些。
换个天气差的，怕是得坑坑洼洼，一步一个泥泞才是。
水声近了。
像是约定好了似的，面前的视野骤然开阔流淌的溪流掩映圆月，勾勒出的月光皎洁
，映衬在河面上，端的是微波粼粼。
陌梨得了个欣喜，眼前的景色充斥着舒适，她也放松下来，将火把立在了旁边的树杈上。
腰间挂了个水壶，用羊皮做成的样式，储水能力很是厉害，陌梨取了下来，靠在岸边舀着水。
“姑娘，这水干净吧。”
耳边传来的热气，陌梨吓了一跳，她顿时转过头来，右手很是熟练的握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少女常有的薄怒，只要一言不合，多是会拔剑相向。
樱十三同样也被吓得不轻，想不到这女生的反应如此激烈，他再看一眼对方的右手，剑柄处隐隐透露的寒光，显然不是什么寻常宝剑。
他连忙摊开手，很是迅速的摆了摆，努力释放着自己的善意。
“姑娘你别误会，我只是问问这水干不干净。”
陌梨松了口气，眼中的警惕依旧，不过手倒是从剑柄上挪开了，她点了点头，用那种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回答着扮演了猎人的樱十三：
“嗯……这个的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估计……大概可能是干净的吧。”
话虽如此，可眼中的警惕依旧，显然，对于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她还是保持着很大的抵制的。
樱十三笑了笑，是那种很浅的淡淡的笑容，旁边的月亮挂的正好。
“这样啊……”
然后就开始脱衣服。
陌梨羞红了脸，腰间的剑柄也来不及握了，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生怕看了什么去。
樱十三笑了笑，是有些无所谓的味道，面前的湖水微波粼粼，一轮圆月勾勒得恰到好处，眼前这一幕，说是良辰美景，也不是什么过错。
扑通！
陌梨微微的睁开了一丝眼睛，看到了跃入湖中的樱十三，后者姣好的线条分外明郎，再往上看，五官端正，那双眼睛很是明亮，像是藏着星辰。
她不由得呆了呆。
再细看下，眼前的身影与梦中的影子不断重合，陌梨渐渐睁大了眼睛，连视线都没想着捂了，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怎么会，这么相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