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大漠的天,最是热的。
这种热,比之上海的湿热,更是截然不同,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在热的前面,还要加上一个干字。
干热。
可不是嘛,常年见不到雨,对于在大漠生长的人来说,那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了,要是哪天下了场雨,那可真是举城欢腾,家家户户都要把自家的盆盆罐罐给拿出来才行。
水,自然成了大漠里头,最缺乏的资源。
白脸哥握着缰绳,这么久以来,虽然说御马还是有些勉强,可那副装样子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最起码,外人看起来,跟他在御马,没什么分别。
清姐掏出地图,借着这月色皎洁,仔细辨认着方向,脸上也是涌现了一抹笑容: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就快到了!”
声音之中,更是多了抹激动之色。
旁边的成落抬了抬眼皮,好像还有些迷迷糊糊的,没多听清的样子。她愣了半晌,身子忽然迅速地凑过来,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个饿死的兔子看到胡萝卜。
“真的?我们就快到了?”
顺着清姐的指示,山路一路盘旋,最后,落在了一座城上——
阳城!
帘子被拉开,她看着平日里抱怨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山路,第一次觉得,它们好像也有些憨态可爱,明明如月,映衬在她的脸上,都是浮现出迷离之色。
看得白脸哥一阵傻眼。
这么激动的吗?
还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危险,清姐也是把她拉了回去,成落的脸上,始终挂着痴痴的笑,这种笑,清姐看到过不止一次了。
她摇摇头,寻思了半天,也是睡不着了,索性取了壶酒,就这这满地的白月光景,饮了下去,悠扬的太平歌词,也是慢慢传出:
“半天冷月照军门,吊斗无声夜色浑。”
“兵败垓下穷途恨,霸王项羽困在了山林。”
“楚重瞳醉卧在黄罗帐,那一旁闪出来虞美人。”
“……”
唱腔,夹带着马蹄声,哒哒的一路走着,清姐拍打着窗棂,借着这股微醺的劲头,声音,伴随着一路的月光,慢慢走远……
天边的拂晓,扯开了黎明,远处的喧
嚣,宛如江河一般,吸引着清姐他们的目光,成落脸上一动,阳城,到了。
阳城的热闹,比起夜城来说,自是要冷上不少,但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商贩叫卖声,孩提玩耍声,络绎不绝。
也是热闹。
坐落在城西的鸳鸯楼,可是得了个天时地利人和的位置,老板姓梁,带着两撇小胡子,终日是那两身黑白衣服来回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白无常上来勾人了呢。
梁老板也不介意,至于他的真名,许是很久没有人提过了,大抵是给忘却了吧,逢人介绍,也是这么说的:
“鸳鸯老板黑白凉。”
但也符合他的身份。
他眯了眯眼睛,这会儿天才刚亮,来的客人不多,他也是得以落个清闲,打着哈欠坐在一旁,眯了眯眼睛就权当休息了。
好像,是有客人来了,但他眼睛没睁,他知道,小二会处理好的,自己这么假寐一会,并不打紧。
鸳鸯楼请的小二,也是有讲究的,戴着个小圆顶帽,脸上给抹了层粉,看上去都是白白净净的,肩上抹布这么一搭就是一天。
他看着清姐他们进来了,立刻忙活起来,手上也不闲着,取下抹布拍拍嗒嗒的,掸去他们身上的风尘,口中还念着:
“萨斯布吉……萨斯布吉。”
“小二,你说什么?”
白脸哥盯着他看了一会,问道。
那小二也是机灵,一下就知道清姐他们是外地来的,抹布放在一旁,很是自然的牵着马:
“几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白脸哥眉头一皱,清姐却是拉了拉他,笑着道:
“小二,给我们准备两间地字号房,要挨着的,再整几个小菜送到房间。”
“好嘞——”
拉得老长的调调,牵走了白脸哥的思绪,他侧着头,悄悄地说道:
“那个小二刚才绝对说了些什么,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清姐摇了摇头,给了白脸哥一个眼神,那意思再明确不过——
先住店,别的再说。
只有成落,一直皱着眉头,眼睛更是四处扫着,眼睛里头的疑惑之色,更重了。
“老板,刚才来的那几个客人里头,有人有星兵给的
标记。”
小二趁着四下无人,整了整小圆顶帽,凑到了梁老板跟前,至于打断了梁老板假寐,他想,如果跟星兵有关的话,那应该没事的。
果然,梁老板的脸上,划过一抹凝重之色:
“不管怎么样,虽然他们当中有妖,但我们是开店的,把客人往外面赶,没这个道理,先看看吧,我想不会在阳城待太久的。”
小二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从柜台上取了两个钥匙下来,都是地字号的房间,他又拿起柜台旁的毛笔,圈了几道菜,给递到了后厨,方才松了口气。
光洁的毛发,慢慢收了回来,成落眉头一皱,看着自己掌心处的那个如同六芒星一样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他们怎么,看出我是妖的……
妖化形,自然是化作人形,让人看来,化形后的妖与真人,可是相差无二的,不然也不会流传出什么妖不化形就不可以在人类范围内活动之类的话了。
为了化形,许多妖穷其一生,恐怕都难以做到。
但只要化形了,除非是妖自愿或者是身受重伤,否则旁人是根本不可能看出他们身份的,更何况他一个小二呢?
“手中的六芒星,就是所谓星兵的标记吗?”
她喃喃着收了回去。
这会儿还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暴露太多,自然不是好事,所以低调一点,还是没什么错的。
滋滋的油声,混杂着爆炒的蒜香,青椒入锅,那股辛辣劲头,直冲耳鼻,辣的柴野都是眼睛一眯。
尽管如此,他的左手依旧稳固,“颠左柴”的名头,可不是白叫的,他一边熟练的翻炒着,右手也不落下,勺子轻点,各种佐料被他一一扫过。
锅中的肉丁,便被染了个颜色,久违的香味,也是弥漫开来,馋的人口水直流。
寻常做饭,厨师出锅后,自然是要动一下筷子,尝尝菜熟不熟,味道如何,但柴野不需要。
炒了这么多年的菜,自己的手法如何,他又怎么会没有自信呢?
他将菜放到一旁,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热汗,嘴里头喊了一声:
“辣椒炒肉来了——”
只听得小二一声“来了——”,他落了心,拿起单子瞅了瞅,下道菜,又要紧急出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