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夜晚的月亮，保护属于他的人。

燃起的篝火，上头烤着的肉，发出滋滋的芬芳，馋的人口水直流，今夜将肉熟练地翻过来，腰间承影一闪，硕大的肉片，芬芳扑鼻。

他斟酌着，又往肉上面撒了点草药，混杂着那股药香，不远处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也是听得清楚了些。

今夜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肉片，对着某处阴影说道：

“要不要过来吃点？跟了我一路了，也该饿了吧。”

露白自阴影处而出，脸上挂满了肚子饿的窘迫，又闻着今夜手里头散发着迷人味道的肉片，口水，极不争气的咽了下去。

女孩子家家的，自然是脸皮要薄的多，比起今夜这种脸皮厚的那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也知道露白有些矜持，不在意地笑了笑，将烤肉递了过去。

推杯换盏，那可就是开始谈交情了，吃人嘴短，因此今夜说的话，她也会有一茬没一茬的接一下，如此爽朗的夜晚，还真是极给面子呢。

最起码，月色掺杂着篝火，若是再来点酒的话，怕是会就此陷进去呢。

今夜偏头看了眼露白，沾满了油渍的嘴唇，倒是有些闪闪发光，盯得他有些出神，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把头扭到一边去，耳根，悄无声息的红了一些。

好在有这篝火掩饰，他也不至于太过失态，定了定神后，他也是有些疑惑地问道：

“露白姑娘，江湖动荡，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为什么还要到处闯荡呢？”

许是月色撩人，篝火微醺，拨得人心神缭乱，登的是意乱情迷，繁星点点下，露白的眼中，也是涌现出落寞之色：

“今夜，你说，人和妖，真的不能相爱吗？”

这会儿，连公子都没叫了，按理说是得叫上一声的，她的教养一贯如此，可不知怎得，这公子二字，总觉得叫出来，便是要生分不少，她也懒得叫，索性便趁着微醺，大大方方的叫了出来。

今夜的脸上，划过那么一丝恍惚，这个问题，自己已经问过了。

人和妖能够相爱吗？

想来也是不能的吧，人这一生，穷奇一载也不过百来岁数，况且人至暮年，垂垂老矣，只能等死之将至，入阴间也。

妖则不然，哪怕是一般的妖怪，动辄百年之寿，轻而易举，若是修为能多次突破，寿命更是能大大延长，试想，当人将老死，而所爱之人依旧青春如注，人与妖，又如何相

爱呢？

这种道理，今夜自然是知道的，他看着露白微醺的脸颊，波光粼粼的眼睛宛如一泓深潭，到嘴的话，也是变了味道：

“人和妖，是不可以相爱的……”

这话，太爷也跟他说过，露白的神情，一下子落寞了下去，嘴唇下耷，勾起丝丝难过，看得今夜心中一紧，连忙改口道：

“不不不，不是不能，而是不可以，也就是说，人和妖，也是能相爱的。”

看着露白的神色再度一转，今夜也是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姑奶奶哄好了，比起难过，他还是更喜欢露白笑的样子，那眼里的浩瀚，他想，他是喜欢的吧。

露白心中一喜，更是喜上眉梢，眼睛里头，好像有星星在闪着，后头的话，自是自顾自的说了出来：

“今夜，你知道夜城吗？”

“那是一座城，我听我妈说，在那座城里，人和妖，是能够和平相处的，相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我翻遍了地图，也没有看到夜城在哪。”

说着，她的声音都是带上了一丝哭声，看得今夜心中一疼，软玉在怀，他也是轻声问道：“为什么要找夜城不可呢？”

“我想把我父母接过去，这样，就不用再呆在那深山老林中，整天担惊受怕的了。”

今夜默然，只是抱着露白的手，微微紧了些。

研习了人类文明的他自然清楚，无论是古籍还是野史杂谈，都没有提到这么一个人与妖共处的地方，妖不化形，照样入不得人类社会，至于这所谓的夜城，想来应该是露白的母亲为了哄着她，胡编出来的一个美丽场景罢了。

眼中的泪水不断溢出，打湿了冰棺，那棺里的露白，依旧是那副温婉如玉，紧闭的眼眸，丝毫没有要睁开的意思，今夜狠狠拍打着棺盖，满身的思念，都化作痛苦的悲鸣：

“露白，夜城已经找到了，你怎么还不醒来啊……”

“父亲，我将几位请回来了。”

紧闭的房间，打开了一丝光亮，突然传来的声音，将他的回忆打断，也打断了，那跨越数载的思念。

他眯了眯眼睛，稍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冷冽之色，再度浮现，那股拒人于千里的气质，内蕴其中，一代妖王的威严，缓缓升起。

“几位能够来我城主府一叙，实在是感激不尽啊！”

今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虽然眼眶还有那么点红，但举止之间，也是颇为尊敬，

最起码，成落很吃这一套，心里头对今白的那一点成见，也是瞬间，烟消云散。

清姐拱了拱手，这种时候，自然是要话事人来承这份礼数，那才是合规矩的，虽然几人都没有明说，但隐隐之间，也有了以清姐为核心的风向。

她拱了拱手，言辞之间，也是颇为客气：

“谢城主相邀，我们几人路过宝地，自是要来拜访一番，若非有要事在即，也不会现在才来了。”

这话，自然是客气了，每天来往夜城的人与妖何其之多，单是看一眼那城门口的流量，都不是一个小数目，这要是人人都来拜访一下，城主府的门槛，早就踩烂了。

今夜微微一笑，也不过多纠结，手一招，立刻有侍女上来，手捧香茗，城主府的规格，礼数自然做的是无可挑剔的，单是闻上一口，众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哪怕是平日里素来爱喝酒的成落，也是捧着茶杯，有些急切的抿了一口。

“啧啧，果然是好茶，从这色泽和香味来看，应该是产自沿海的苻砖。”

“哈哈，白兄弟果然好眼力，这正是产自沿海的苻砖。”

沿海，地大物博，因靠海，水产极富，茶叶一道，盛产苻砖，其味经久不衰，绕梁三尺。

有些地方的苻砖，可是被炒到了天价，这夜城城主肯拿苻砖招待他们，想来想请他们办的事，不会是什么小事。

白脸哥眼神微凝，自己的名字，打从进夜城起，就没提过，这城主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这就是他多虑了，今夜身为一城之主，要调查几个人那是轻而易举，只是名字这点事，并不多稀奇。

清姐放下茶茗，该说不说，这茶味道的确不错，可她也不会相信，一城主会如此大费周章的请他们来，就是为了请他们喝茶，那也太搞笑了，她轻咳一声，战术性地放下杯子：

“不知城主相邀，是所谓何事，若是有什么可以帮上的，愿闻其详。”

“就等你这个了。”

今夜心中一喜，但面色上，还是得端着架子，自己跟他们磨叽了半天，就是等着这一句呢，可是说的时候，还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一下，看得成落暗骂一声“老狐狸”。

当然，她自己，不也是狐狸吗？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有事相托，烦请诸位跟我来。”

漆黑的房间，终于是迎来了光亮，冰棺，也是得以重见天日，里面躺着的露白，也是越发的，惹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