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星兵……么？
楠把视线收回了一些，更多的心神放在了台上那些戏角儿的表演上，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往日的星兵，都在阳城最中央的那一部分地带活跃，出来的次数很少很少，逢人遇到，必然是恭恭敬敬，拱手哈腰。
现在看来，自己的听闻也是没错，看那群星兵周围人的神态，无一不是对着他们微微欠身的，就连台底下视野最好的位置，都是给让了开，楠有些惊讶。
“昭君生于汉长于汉，可否借昭君一杯酒浇奠南方以辞汉家?”
昭君掩面悲戚，旁边众人思量片刻，便是依言递上了美酒。
葡萄美酒，最是催人颜色，昭君嘴角一掀，不知是心中之喜，还是大悲之色，那手中的酒杯都是微微颤抖，看得底下看戏的众人都是呼吸一滞，那脸上的神色都是被昭君给带了进去。
“汉王，妾身承蒙国恩，死而无憾，愿妾身之魂能重归故土常伴陛下!”
美酒一洒，那渲扬酒色，尽付予黑江，随着昭君这一跳，配乐曲调由乐转哀，悲伤之情更是感染了台下众人。
稍微有那么几个，更是眼眶微红，不知是感这昭君性子刚烈不愿和亲，还是自己的经历与之契合勾动了伤心之处。
汉宫乐，画师兴衰；汉王宠，兵临城下；痴心人，被迫和亲；有情者，自缢黑江。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好——”
底下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拍手称赞，那戏班老板看这首映阵仗，群众喝彩声那是一浪高过一浪，心头自是一喜。
他清了清嗓子，台上的角儿已是纷纷谢场了，他也不能休息，稍微正了正衣冠，那头上戴着的小圆顶帽，更是扶正了一些，说起话来，也是气场十足：
“诸位乡亲，谢诸位赏识，云汐楼初逢贵宝地，特此献《汉宫秋》，多乎涵之。”
众人又是一阵叫好声，他悄悄心里头捏了把汗，那悬着的心也是放了下来，这根，就算是扎下了。
那星兵之中为首一人，白衣之下，看不清容貌变化，他低着头，看了看手中的戒指，又盯了盯旁边人的，低声道：
“有妖气吗？”
旁人皆是摇了摇头，戒指无从变色，那说明这伙人还是底子干净的，对于人，他们还是很有善意的。
“那今
日便撤，就当看了出好戏。”
看起来为首这人地位很高，旁边的人也没有出言反驳的，皆是低头嗯了一声，便在这众人叫好声中，慢慢隐去了，就连留了个心神的楠，也是未曾注意到，那一撮白衣，悄然消失在了这吹来的清风之中。
按理说表演完，戏班子照例是要出来讨个彩头的，说白了也就是取个门票钱，这钱多少并无所谓，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演出剧场，收多收少，也没那个讲究。
但老板也放弃了，要扎根，就要稳中求胜，今儿个的表演效果都是极好，众人的态度也看得出，只要再过个几天，名气一打响，就可以再开曲目。
名气有了，这正儿八经演出收的票钱，自然也就名正言顺了。因此眼前小利，孰轻孰重，他看得很是清楚。
楠伸了伸腰，这才发觉那伙星兵早已不见了踪影，四下看看也是没个视线，暗骂自己看走了神，又怪这戏太过入迷，把她的魂都是给勾了去。
她撅了噘嘴，不过好看是真的好看，这话也无从挑剔。
柴野将栓驴的绳子给解了开，天色，已经开始向晚了，就连吹来的风，也是有了那么些子股凉意，楠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也不纠结了，坐上了板车。
柴野将绳子放好，又从兜里头拿了把糖出来，供楠解解闷，自己也吃了一口，吆喝一声：
“走咯——”
哒哒马蹄声，载着他们满车的凉风，与那份舞戏的喧嚣，慢慢的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逐渐暗下的夜色之中。
唯有周围那三三两两的行人，还在四处溜达着，东家串个门，西家扯个淡，也是留了些热闹。
…………
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词。
什么词呢？
应该是双手合十，在饭桌上极为虔诚的时候，嘴里念叨的词吧。
好像是叫什么，萨斯布吉之类的。
萨斯布吉？那是什么意思呢？
楠不清楚，好像自己活了快十二个年头了，第一次把自己饭前必做的事情，要给刨出个底来似的。
柴叔也很奇怪，自己不过是提到了辛这个人，可他那副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个情绪激动的样子，倒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一样！
是的，不该听到的东西！
难道辛这个人，是不该被提起的吗？
楠翻了个身，又用被子给盖的严实了一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会说话的食物、辛、柴叔的态度，还有那句萨斯布吉，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对了，还有一个人！
楠忽然记起来，还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样，也能听到食物们说话不是吗？
她定下了心神，想着明日便能去学堂，找她一探究竟了，脑海中那身黑衣底下的魇，慢慢浮现。
……
鸳鸯楼，那是柴野所在的客栈名，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两撇小胡子，终日就是这么黑白两身衣裳来回换，这要是换个不打紧的，怕不是要被这装扮给吓死。
老板姓梁，真实的名字，大抵是忘却了，来来往往的宾客那么多，进来头一句叫的就是个梁老板，至于他完整的名字，倒是没经人提起过，久而久的，也就忘记了。
又巧着他这两身黑白的衣裳，于是他鸳鸯楼梁老板，也是落了个名头。
“鸳鸯老板黑白凉”
名字倒也是起的极好，梁老板也不介意，不知道是谁这么一开了头，于是鸳鸯老板黑白凉的名号，也是这么打响了。逢人提到梁老板，必然会想起他这鸳鸯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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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的鸳鸯楼，可比往日热闹多了。
梁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料，除了客栈的菜色极好之外，他也会看着点心情，往客人的单子里头，加那么一两道小菜。
但这加菜，可有点门道，外人头一次来，必然是摸不着头脑的，不过可笑的是，哪怕是在梁老板这吃了十几年的老食客，也摸不准。
今儿个天气好，看客栈里头的人多，热闹，给你配一碟花生米。
今儿个没什么人，又没什么利润，也给你配道小菜，加一碟凉拌黄瓜。
就是久逢下雨了，按理说阳城的任都该高兴才是，他这菜也不一定。
讲的就是个心情。
所以到鸳鸯楼来吃饭的，有相当一部分是奔着梁老板的小菜来的，于是进来的第一句话，多是什么“梁老板，今天看上去气色不错嘛”“梁老板，今天生意挺好啊”，诸如此类。
但是，无一例外的是，那句吃饭前的话，极为虔诚的双手合十，怎么的也不会少，哪怕是店里的小二端菜上桌的时候，也会说上这么一句——
萨斯布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