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里,大姨娘的身体状态就如山河日下。她整日不思茶饭,更蹊跷的是,每值半夜,她就会霍然从恶梦中惊醒,把府中上上下下都急出一身冷汗。
唐守廉见自己在外头疼了大半辈子的女人,好不容易抬进府里,还没等扶了做正室,便突然病倒,也忧虑忡忡。他接连请了数名大夫来府上医治,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他都请到了皇宫中的老御医前来问诊,一把脉,说是邪气侵肝胆,郁结不得舒展所致。按照药方抓了几副药,姨娘的脸色仍不见好转,反而身子更加孱弱的终日缠绵病榻。
这天,唐丞相一下朝堂刚到府,就有几个婆子急匆匆的跑来报告,大姨娘的脸色极差,已经好几天没进食了,看着就快要奄奄一息似的。
唐守廉一听急得额上发了一把冷汗,他朝靴都顾不上脱卸,疾步冲进内室。
芙蓉轩里,大姨娘见唐守廉将自己搂在怀里,几乎是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老爷,我自从突然病倒那日以后,便每天都做同样一个恶梦,只是一直不敢告诉老爷。”
唐守廉摸见怀中人滚热的温度,豆大的汗珠滴落,低吼一声:“都什么时候了,做恶梦就该早告诉我,保不准这就是你的病根!”
大姨娘唇角勾起一缕不易觉察的笑,她见时机找准了,含泪看着老爷急得蜡黄的脸,浑浊的眼里氤氲着水汽说:“老爷……那我说出来,你可别怪我……我梦见有个法海告诉我,他就是京城里相国寺的主持,那法海大师说我房里有妖怪。他还说……”
“还说什么?”唐守廉急不可耐。
“还说只有捉了那妖怪,我的病才能好。否则,三日之内,必将命丧黄泉!”大姨娘说完这话,胸中一块大石落地,她暗想:“哼,唐善雅,这次有你好受的,我定要将你赶出这丞相府!”然而,她的想法,却是唐守廉所不能知道的。
这边,唐守廉愚信了姨娘这话,果真心急火燎的替她去相国寺寻访主持。他去请方丈之前,还特意征询了老太太的意见。老太太是吃斋念佛之人,对“观音托子”、“如来报梦”这类故事,自然是深信不笃,赶紧发话,命儿子速速请来寺观法海捉妖。
这日,唐善雅刚刚放下洗漱盥皿,就听得花枝匆匆忙忙跑进了屋子:“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她慌慌张张,连桌前的圆方凳子都没注意到,险些摔了一跤,所幸有雪雁及时将她扶住。
唐善雅关切的问:“花枝,是何事,你急成这样?”
花枝还未来得及开口,雪雁就朝她递了个眼色,二人赶紧关上窗扇,花枝这才说道:“大小姐,听说大姨太从相国寺里请了个法海,已被接来了府上,嚷嚷着说是要捉妖呢!”
坐在梳妆台前的唐善雅听了,撂下手里粉灿灿的一朵簪花,暗想:“果真是我不犯人,别人也会自找上门。只不知,这大姨娘又在算计些什么。”
镜子里映入个红唇皓齿、面如傅粉的女子,鼻尖不由发出了一声冷哼,蜷曲的睫毛忽而上下翻飞道:“这府里又没有妖,可笑我大姨娘,病急乱投医。她就是请得了寺观方丈,也只不过是故弄玄虚一场。”
花枝和雪雁听小姐这样一说,这才稍稍落定心。雪雁试探着问:“大小姐,不如让奴婢们探探风去?”
唐善雅理了理碎鬓,缓缓起身,拉住了两丫鬟的手,柔声道:“反正今日当铺也无大事,我昨日已托由宋先生帮忙照料着,不妨我们就一起上芙蓉轩瞧瞧去。”
“可是那被大小姐栽赃嫁祸过,说与二小姐私好的宋家大公子?”雪雁好奇的问。
花枝的脑海里立马蹦出了宋之问那放荡不羁的姿态,笑着点点头,“嗯,小姐如今可是拜了宋公子为师父,在他那里学琴呢。”
她接着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又道:“这宋公子倒也才情洋溢,只可惜成天忙着饮酒问月,要不就是和青楼的花娘们厮混,也不知道能否对当铺上心?”
“小丫头净会胡说!”唐善雅笑着拿起白毛羽扇便朝花枝头上轻轻拍了下:“先生岂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若不是暗地里一直有他笼络商客,我这永安当铺的生意是怎么也保不稳的。”
宋之问的为人,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就算他是一只闲云野鹤,也有足够的理由令自己钦佩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