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摸索到,裙裾边似乎有什么异物。
“呀,是那只小猫瓷像……那天晚上,不是被碧瑶扔了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有些迟疑。
“对了,有这只小猫瓷像,至少可以证明,刚才发生的所有一切,都不是梦!”
她大喜过望,赶紧捏紧了,置于手心。
待收好了,面上又忽然装出一副迷迷糊糊的表情,扶着额头道:“嗯,多谢公公送水。方才还好好的,现在我怎么忽然觉得头晕得紧……”
趁老管家迟疑之际,她望见远处来了一帮摇扇戴冠的花花少爷。唐善雅弯弯唇角儿上翘:机会来了!
她赶忙从怀里掏出汗巾子,抖了两下,攥紧。又佯装哭泣,道:“红颜自古多痴恨,可叹我那鸳鸯郎。管家您可得替我做主呀,过路的,也都一起来评评理!”
经她这一番吆喝,很快便聚拢来一大帮过客。还有那帮路过的贵公子,听见佳人如泣如诉的呜咽,也忍不住好奇心,停住脚步。
“小娘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一名男子阴阳怪气的问,眼里闪现狡黠的锋芒。
感受到一道探究意味的眼神正注视着自己,唐善雅不卑不亢地抬脸,迎上那道目光。
这不看不知道,竟是一张熟面孔,摆放在眼前!
“这宋大琴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看热闹了。”唐善雅在心底,暗暗叫苦。
要不是她极力想演好这出苦情戏,险些就提起衣裙,一股脑儿站起。
再看宋之问,聪慧的眼眸里闪现快乐的光彩,高挑的鼻梁,白净如瓷的肌肤弹指可破,脖颈底下,穿一身低领口的素色长衫,露出性感的锁骨。
他的衣衫沓地,刚好能掩饰足踏的一双木屐,腰间还缠了个梨黄色闷酒葫芦,显得那样孤傲凌世而又放浪不羁。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如此俊美狡黠的白衣美男,竟是个酒徒!
“这人……总把自己打扮得跟仙人一样,偏偏又有凡夫俗子的思想。”唐善雅不动声色地瞅了瞅男子腰间别着的酒葫芦,心想。
“嘻,先生如何会来的?”她趁着不引人注意,赶紧偷偷瞟了眼一旁的白衣美男。
宋之问佯装与善雅不认得一般,问:“姑娘,地上暑气重,快快起来吧。你若有什么委屈难平之事,只管跟我讲便是。在下生平一大爱好,就是打抱不平。”
他掏起怀里葫芦,小酌了一口。暗地里,却朝她递了个眼色。
唐善雅立马心领神会,知道他是有心想帮助自己。
“还好,他不是来捣乱的。”胸膛敲起的小鼓终于偃息,却还是不放心地看向他。
宋之问摇摇头,摊开手,一副“反正我就是帮你的,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算了,所幸赌上一把!”她心想。
于是,用力眨巴了两下眼,好不容易挤出两滴泪,便捶胸顿足地哭诉道:“我与一位大公子许下婚约在先,可我这没良心的未婚夫,居然半夜偷偷跑到我府上,与我的丫鬟在花园里偷情。这不,被我撞见了,那公子就提出要与我退婚……”
“唉,放着个端庄的大家千金他不要,却和丫鬟偷腥。这样花心的孽鬼,不要也罢。那姑娘有何冤屈,为何还跪在此处呢?”宋之问看似无心的发问,却句句巧妙设置悬念,吸引了更多路人驻足。
“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列女传有云,女子需珍操自守。小女今日下跪,只愿我那糊涂的未婚夫君,能够回心转意。”她掩袖回答,那甜润中浸着淡淡苦涩忧伤的悦音,深深打动了所有路人甲乙的心。
“哼,敢问姑娘要许配的,是哪家公子?”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学究下了轿子,问。看模样,是位迂腐守礼的教书先生。
唐善雅秀眼婉转似水,心想:“我若能成功说服这迂腐学问的老头,约莫就能堵住所有守旧派人士的口。到时候,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她遂定下心,以无比哀婉的神色答道:“小女自幼,便遵从父母之命,杨家大公子结下娃娃亲。此生,也唯杨公子一人可以相嫁。”
“原来是那畜生,不嫁也罢!”老者连连摇首叹气:“多好的俊俏姑娘,你从此对那杨家长子死了心罢。我云曜国虽然注重周礼,可也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呀!更何况,那杨家大少还瞒着你,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实在有伤风雅!”
“往火坑跳,那又是为何?”她美眸瞪得溜圆,故作不知。
“果然是个足不出户的好淑媛。”老者啧啧赞叹:“实不相瞒,我乃礼部太常卿博士,姑娘若真想守礼,便不该找那寻花问柳之徒做女婿,这才是真守清规呀!否则,不是白白作贱了自己的咏絮之才?”
“小女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是礼部博士所言,小女子谨当遵循。”唐善雅擦了擦眼角的泪,柔柔地点头。
她在说这话时候,刻意又强调出“礼部博士”这四个字。
围观的人一听说是礼部博士主持的公道,便觉得老者说话句句在理,也都劝阻她退婚重嫁,另则良偶。
“我怎么听说,杨家长子本是与唐丞相家嫡女结儿女亲家的?”人群中,宋之问翩然道。他一袭的白衣,在人群里,格外耀眼,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难道姑娘就是?”老者又仔细打量了眼头戴青纱的跪地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拍脑袋。
他微笑着点点头:“本来,我们礼部还对北安王要迎娶唐丞相嫡女的行为深表不满,毕竟唐家与杨家有婚约在先。北安王横刀夺妻,于祖宗礼法不合,愧于先皇。近日,老夫还准备往太后那里上奏折子,请求皇室为北安王另择正妃。现在看来,是老夫多此一举,险些破坏美满姻缘。”
“博士哪里话,王爷娶妃,不独是北安王一人之事。更关乎天下百姓大愿,自然该慎重些才是。”唐善雅微微抿嘴,风行水上、自然无痕般的淡雅一笑,笑不露齿。
老管家见势不妙,心想,旁人倒还可以撵走,只是这丞相之女恐怕要成为未来王妃,是万万惹不得的。
虽然是杨府管家,但他极不情愿再继续搀和这趟浑水,所以特意嘱咐了身边小厮留下看守,自个儿却躲进后院,装作有旁的事要做。
哭哭闹闹一番,事情也说开。唐善雅的心头烦闷,顷刻间烟消云散。
毕竟是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一回的人,于是,她又陪这年迈的礼部博士说了好些时辰的话。看他口若悬河,说起话来毫不含糊,一点不像上了年纪的样子,但训诫的内容,无非是要尊崇后妃之德之类的话题,听得唐善雅险些打呵欠。
老人一直说得吐沫星子横飞,说乏了,才终于肯命轿夫起轿。
待她目送老者重新坐回了轿子,闹哄哄的行人也纷纷散场,顿觉身体轻松异常。
她双手扶住裙摆,尝试着站起,膝盖却不听使唤,整个下肢都有些麻木。
“别太逞强哈!要不要我扶你呢?”宋之问不怀好意地冲她一笑,早已若无其事的倚靠在门口大石狮子边上喝酒,半眯丹凤眼,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
“才不要!”唐善雅立刻把脸蛋儿瞥向一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虽然宋之问的智慧,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刚刚帮助自己成功解围,完成今天的任务。但……他真会这么好心地来扶自己吗?谁能保证他不会趁她站起时,再来场小小的恶作剧,然后在一旁抚掌大笑?
见死不救,临死又要救。在琴师的身上,总有股神神秘秘的气质,相互碰撞却又能恰到好处的中和。这人并不讨人厌,但也绝非在任何时候都讨喜的。
“还是让我来扶你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难道就一点不关心当铺生意了吗?啧啧,果然是要当王妃的人呢。”宋之问笑嘻嘻地收了酒葫芦,晃悠悠走过来。
他的话语,明显含着戏谑的成分。因为她曾信誓旦旦的和他赌愿,不会嫁给北安王,却还是终将要成为王妃了。
他主动蹲下身,扶住她一只胳膊,轻轻搂过她杨柳腰肢,缓缓将她从地上扶起。
“试试看,能走路吗?”他关切地问。
“呃……唉呀!”她挪了挪步,膝盖软软的,根本使不上力。
“怎么会这样呢……”宋之问单手托腮,细细皱眉思索着。
唐善雅第一次看见宋之问向自己投以如此认真的眼神,他那双比女人还妩媚的丹凤眼,真挚而清澈。
这对活泼优雅的眼睛,宛若仙鹤般充满灵气。
她粉红的小嘴不由漾开了笑,轻声道:“我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青楼那些女子会前赴后继地想占有你……”
还没容她继续说下去,宋之问便没听见一般,打断了她的话:“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快上来呀!”他说完,便朝她挤了挤眼。
她侧眼一瞧,却见这只桀傲不逊的“仙鹤”竟十分绅士地蹲下身,弯着背,笑眼如星。
“先生,你这是……要背我么?”
她迟疑地伸出双手搭上他白皙的脖颈,被他稳稳接住,背了起身。
全部的重量,压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