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许舟和青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跟我去嘛,大不了完事后,我再送你回来。”
青雀答应过自家小姐,一定要把小狱卒请到家里。
为此她每日都来监牢门口蹲点,在今天才好不容易遇见许舟,大好机会,她可不想白白错过。
许舟揉揉头,想去又不想去。
去夕水巷徐府商谈生意的吸引力,很显然没有去皇城司看望师姐的诱惑大,许舟还在担忧姜红豆的伤势,他答应过魏道,要好好照顾师姐的。
“行不行嘛?”青雀眨着圆圆的杏眼,摇着许舟的胳膊乞求道。
模样十分可怜,与他初次与许舟见面的行径截然不同。
许舟记得她当时可是像被偷了小鸡崽子的老母鸡,见谁啄谁,不太好说话,怎么今日一见,这小丫头的性子就……变化十分之大,一时间让人接受不了。
“街上兵荒马乱,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路上也不害怕?”许舟撑着下巴,岔开话题。
提到这个,小丫头满肚子委屈,但还是憋住了,没哭。
“你就看在我大老远来,这么不容易的份上,就跟我去吧,好不好?”
这几日,青雀每日早早从夕水巷徐府出发,穿过好几个街区到达平安县衙,一路上,遇见不少于七八波官差盘问。
路上动乱,她一个小姑娘紧紧地握着徐府腰牌,天知道她有多么的不容易,每次回去都要寻求小姐安慰,然后第二日准时出发。
青雀胆子不小,因为她敢动手打府中姑爷。
同时她胆子又不大,卸下身上所有防备时,会委屈地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行吧行吧。”许舟拍了一下腿,站起身,准备随青雀走一趟。
——
这边客人已经出发,前往夕水巷的徐府,那边徐府早早就有客人到来。
徐家二叔亲自出门迎接,满脸笑意。
最近的这一个月时间,徐府每日都要接待上面来的尊贵客人,无一例外,都是皇商闹的。
半个月前,徐白止还会使绊子,和这些欲收购徐福记的官员针锋相对,但后来躺平了。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凭借商贾身份,扭转徐福记当选皇商的大势,或许从一开始,在绝大部分人眼里,徐福记早就不是徐白止一个人说了算。
朝廷要谁三更死,那这个人绝活不到五更。
想通这些,徐白止便退出没有结果的争斗,放权让徐家二叔去跟官府的人接洽,处理徐福记入选皇商的手续问题。
今日也是如此,徐家二叔早早地起床穿衣,在小妾的伺候下整理仪容,快速用完早膳,喝碗粥,便早早地等在徐府大门口,准备迎接今日来的贵客。
徐家二叔长相并不英俊,倒是有些尖酸刻薄相,他个子瘦高,留着八字胡,颧骨凸出,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小伍,现在什么时辰了?”
名叫小伍的仆役站在身后,低头答道:“回二老爷,约摸午时二刻了。”
徐家二叔名叫徐洪耀,光宗耀祖的意思,同时他是徐府中的二老爷,大老爷当然每日躲在府中,看景赏花,妥妥的退休日子。
徐洪耀站在徐府大门前,身穿蓝色圆领长衫,抬起袖子遮遮头顶刺眼的阳光,长叹一声:“怎么还不来?”
“可能是路上堵着了吧。”小伍说道。
徐洪耀听罢,甩甩袖子,冷哼一声:“依我看,分明就是那姓黄的,又想摆他那高官架子,好从咱们徐府身上多吸点血。”
自从徐白止无奈放权之后,徐家二叔徐洪耀便负责接待户部来的黄侍郎,十次有九次都是他亲自接待,接待次数变多以后,徐洪耀就知道,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刚开始,他还想和黄侍郎联合对付自家大侄女来着,可是慢慢的,他发现自家侄女或许是对的,这姓黄的简直不是东西,每次到自家“做客”,明里暗里讨要好处费,不给,下次他来就会使绊子。
单一个简简单单的手续问题,姓黄的,硬是拖上三五日办不好,一问他,他就说户部事情太多,得排队,但给他塞钱之后,没半日就办好。
这前后巨大反差,不禁令人咂舌。
次数多了以后,徐洪耀也有些心疼自家的钱。
徐福记是正经做生意的,是一碗一碗的酒卖出,挣来的血汗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还没作为皇商开始挣大钱,就要每日大把大把的银票塞进姓黄一个人的肚子里?
想明白这些,徐洪耀对黄侍郎有了不小意见。
“二老爷,二老爷,人来了。”正想着,身后的小伍便指着夕水巷巷口的位置叫道,黄侍郎的马车到了。
徐洪耀拍拍肩头,捋捋袍子褶皱,迈着不情不愿的步伐迎上前。走到近处,徐洪耀对准马车,拱手作揖:“稀客稀客呀,黄大人里面请,里面请,鄙府略备粗茶,还请黄大人赏脸。”
车里没有丝毫动静,只瞧驾车的车夫握拳,轻咳一声。
徐洪耀得到暗号提醒,满脸不情愿从袖口掏出一沓银票塞到车夫手中,年轻车夫这才转身,掀开车帘:“大人,到地方了,徐家二爷亲自迎接。”
一直坐在车里的黄侍郎挺着大肚子,艰难地挪步而出。
做官的都是表情管理高手,叫车夫收了徐府的下车费,黄侍郎一脸堆笑,满脸赘肉一颤:“这天气真热,麻烦二老爷还亲自出门迎接本官。”
“不敢不敢。”徐洪耀稍微弯腰,扶着两百来斤重的黄侍郎下车。
他一下车,马车一颤,在前拉车的老马浑身一松,打了一个响鼻。
这身肉真没白长。
“大人,里面请。”
徐洪耀摊手在前领路,直把黄侍郎领到徐府的宴客厅。
徐府是富户,一等一的富户,当然不能和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家相比。宴客厅的装饰古朴大气,清新澹雅,没有特别贵重的物件,倒是有几盆不错的兰草盆栽,是徐老爷还把持徐福记时装潢的。
徐洪耀亲自奉上一盏西湖龙井,陪笑寒暄两句。
“怎么没见你家的女掌柜?”
黄侍郎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咂咂嘴,明知故问。
徐洪耀脸上笑容不断,看向黄侍郎:“我这大侄女这几日病了,身子不大好,未出门迎客,还望黄大人见谅。”
哼,要钱还要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徐洪耀心里咒骂姓黄的不得好死,他多么想此刻有魔教余孽逃到自己家中,一刀剁了姓黄的。
亏自己以前还想和他同流合污,真是瞎了眼。
“病了?”黄侍郎眯眼摩挲下巴,喃喃道。
“啊,对……是病了。”徐洪耀顿了一下,继续扯谎。
虽然徐洪耀常年和自家大侄女不合,言语也曾有过争吵,但绝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大家都姓徐,身上流的血都一样。
以前,真是叫猪油蒙了心。
“喝茶喝茶。”
“嗯……”黄侍郎饶有意味地端起茶,眼神在屋子里乱瞅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