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没停,自从那日开始,天就好像漏了一个大窟窿似的,好像有人站在云层之上,往下一瓢一瓢地舀水,泼洒下来,接连几日,雨一日比一日大。
京城笼罩在阴霾之中,雷雨阵阵。
许舟与何宝二人肩上披着蓑衣,像雨中侠客。
二人从临河坊出发,过水门,冒着大雨前往县衙上值。
打工人打工魂……下雨算什么?天上就算是下刀子,也得乖乖地去上值。
要不然被记旷工,可是要罚钱的。
路上大雨瓢泼,雷声滚滚,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鬼天气,路上连根人毛都没有,倒是河里的青蛙时不时在路上瞎熘达,蛙声一片。
好不容易抵达县衙。
许舟自顾自地一头钻进隔壁魏午作的院子,留何宝一个人去监牢里听候使唤。
要说,许舟这个大哥当的真不地道,有好事竟然不带着小弟。
但这也怪不得许舟,主要是何宝这人吧,胆子忒小,忍受不了整日与不同的尸体待在一起。
推门进入院子,许舟步入屋檐下,取下身上的蓑衣挂在墙上,站在原地跺跺脚,抖落一地雨水。
魏道这老家伙还是老样子,不修边幅,驼背弯腰。
这个时辰,他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喂猫。
几只黑猫被魏道喂的膘肥体壮,最大的一只有十几斤重。
以前许舟只见过橘猫能长什么大个,没想到黑猫也能,真是稀奇了嗨,估计吃食太好....
“什么时候考校我?”许舟边脱蓑衣,边问道。
从第一日来,魏道就说要考校,考校合格后才能留在院子里打下手。可这都快大半个月了,也不见考校的影子。
魏道抬头瞥了许舟一眼,对他这种没有礼貌的问话很是不满。
他将铜盆里最后的几块肉倒进猫碗里,看着许舟,说了一件不相干的事情,他说:“今天一大早,老夫瞧见庞虎上值了。”
许舟一惊,未说一言,撒腿就冲出院子,朝隔壁的监牢急匆匆赶去。
庞虎回来了?
那刚才进去的何宝.....情况可不太妙。
看着许舟不顾一切地冲入雨幕,屋檐下的魏道笑眯眯地点点头。他回屋慢悠悠撑起一把伞,不慌不忙地跟了过去。
看热闹看热闹.....
......
许舟很快来到隔壁监牢门口,大门紧闭,屋檐下的两只灯笼被狂风吹的快要掉下来。
许舟趴在大门上,听见里面传出的打骂声。
何宝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阵一阵的。
伸手使劲砸门,监牢的铁门被许舟擂的冬冬直响。
“开门!”
许舟站在门外,嘶吼道。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里面有人开门。
许舟愈发心急,往后退几步,助跑一段,勐地一脚踹在铁门上。
“冬!”
一声巨响,铁门为之一振,淹没在雨幕当中。
这一声巨响,把监牢里的几人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心里想要骂娘。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心想:
门外的小子是疯了吗?这里是平安县监牢,他是准备把监牢拆了吗?
众人看向为首的庞虎。
庞虎几日不见,身形愈发魁梧,他一拳砸在被抓住的何宝肚子上。何宝嘴里闷哼一声,直翻白眼,像只瘦弱的小鸡崽子一样,靠在墙上慢慢瘫软下来。
庞虎依旧不解气,又是准备一拳打过去。
这时,旁观的其他狱卒纷纷上前阻拦:“虎哥,消消气,别打了,再打真出人命了。”
大家同为狱卒,虽然见惯了牢里的生死,但也断然没有向自己同僚下死手的习惯。何宝刚才进来,被庞虎按住打了一顿。如今一条胳膊耷拉下来,折了,庞虎再这么打下去,恐怕真的会出人命。
庞虎两道横眉一竖,瞪了多事的几个狱卒一眼,然后拳头不留情面地落在何宝的身上。
何宝脑袋一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庞虎伸手揉揉僵硬的脖子,一手拽住何宝的脚踝,将大门打开。
来到门口,庞虎将手中的人随便丢出去,就像丢垃圾一样。
看清地上何宝惨样,许舟怒上心来。
庞虎则是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双臂环胸,瞧着大雨中的瘦弱青年。回去后,庞虎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何能被许舟给阴到。
最重要的就是自己醉酒外加轻敌。
这养伤养了许久,庞虎现在裆部还隐隐作痛。
此仇不报非君子!
虽然庞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这个仇也得报。
所以,他专门挑一个陈无德不在场的时候,就是要狠狠地痛扁许舟一顿。
至于刚才的何宝,只是顺手捎带的事。
大雨瓢泼,哗哗啦啦。
许舟站在雨中,浑身上下早就被淋湿,他咬紧后槽牙,眸中燃烧一股怒火,胸腔因为激动,上下剧烈起伏。
“姓许的,别以为你背靠陈无德,就能在这里耍横的,虎爷告诉你,没用!”
“今天,我看谁还能救你!”
庞虎活动一下两条麒麟臂,紧紧护腕,走上前。
未至五步,他余光瞥见隔壁院子里,慢慢走出来一位撑伞的灰衣老者。
魏午作?
庞虎深吸一口气,心中顿感不妙。
今天刚回来,他就听同僚说‘这几日许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傍上了魏午作,留在魏午作的院子里帮忙。’
“魏午作,这是我和他二人之间的私事,还请您老人家不要插手!”庞虎抱拳道。
说实话,庞虎还是有些畏惧这个拄着拐杖的老头。
没别的,这个老头不仅仅是一个验尸的午作这么简单。
曾经有人看见过他出手,一招毙命,那人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大隐隐于市!
魏午作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当然,庞虎还担心触犯魏午作,惹人家不高兴,从而丢到自己狱卒的饭碗。
虽说自己能在县老爷那里混不吝,耍横,但远远比不上魏午作在县老爷心中的地位。
魏午作站在自家小院门口,句偻着背,单手举着伞。
一双混浊的眸子中,倒映着一个瘦弱年轻人最后的忍耐和压抑。
他随即摆摆手,澹澹开口笑道:“你们请,老夫只是过来看戏的。”
庞虎听罢,眉头一扬,咧起嘴角,心里乐开了花。
原来许舟在魏午作院子里混的也不怎么样,至少没到能让魏午作出面护犊子的地步。
伸手抹了抹脸上豆大的雨珠,庞虎重新审视站在不远处的许舟。
这小子,死定了!
虎爷说的。
老天爷来了,都救不了他。
下面,打斗开始之前,双方互飙垃圾话环节。
庞虎攥紧拳头,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指着许舟:“跪下,磕头,虎爷也不可能饶不了你……虎爷今儿就是要打死你!”
许舟往地上“啐”了一口,竖起中指,比出一个国际通用手势:“就你?忘记上次你被我打的,捂住裆站都站不起来了吗?”
庞虎恼羞成怒,站在原地无能狂怒:“臭小子,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许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呵呵,要打就打,哪这么多废话,看你白长这么大个子,心眼咋就这么小……我不就是两招撂倒了你,你还没完了是吧。”
“我今年十七岁半,瘦胳膊瘦腿,你看起来都三十大好几了,年龄一大把欺负我一小孩,你丢不丢人。”
“都三十好几了,还是一个小狱卒,没一点上进心。我还听说,你媳妇要闹着跟别人跑,就你这个熊样,怪不得连自己媳妇都留不住。”
庞虎口吃,面红耳赤:“我,我……”
许舟跳起来,乘胜追击:“我什么我,嘴皮子都不利索,你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你嘴巴缝到屁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