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这回谨慎多了,亲自带队,从刑部大牢中,把封绩提了出来。可行至半路,却与凉国公府的马车,发生了碰撞,气氛瞬间变的紧张起来。
遭了一回劫的锦衣卫成了惊弓之鸟,以为前番的歹人也是凉国公府的人。而凉国公府的人则以为,锦衣卫要抓他家国公,也把刀子抽了出来。
暴怒的蓝玉破口大骂,这大明朝没王法了么?带着家卷到城外的庄子住几天也犯法,还有地方说理么!
锦衣卫怎么了?锦衣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他蓝玉还是大明公爵,朝廷的大将军。没有陛下的圣旨,他是不会束手待毙的。
蓝玉这话一出,倒是把锦衣卫们搞蒙了,皆面面相觑,不知何意!而安排人犯的宋忠,却也在这时,从车队后走了出来。
“凉公,你这大半夜的进城,不合规矩吧!”
宋忠用屁股想也知道,今夜的值星官定是蓝玉的旧部,违制开启城门。不过,这种事发生在蓝玉身上并不足为奇,早年他自北线班师,不就纵兵破关而入了。
“你跟我讲规矩,你算个什么东西?”
“本公告诉你,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无非就是开个城门,完全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就算太孙与他再不亲近,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便与他这舅公计较。
再说,皇帝早就把锦衣卫的职权削的差不多了,除了看宫门,他们还能干什么?还想和从前一般,随意捕拿朝廷命官?
呵呵,“凉公,朝廷重臣,国家勋戚,自然不是末将可以置喙的。”
“可凉公不知道的是,陛下已复锦衣卫纠核百官之权,并命太孙兼领锦衣卫事。”
宋忠的意思很简单,他这般的武官,在凉公帐下当个卫士都不配。但此时锦衣卫以今非昔比,是太孙亲自提领的天子亲军。
大将军再霸道,也不能无视太孙吧!况且,今日在押的是要犯,涉及要桉,兹事体大,不是他这种小吏能决断的。所以,还请凉公到卫所面见殿下,亲自与殿下解释一下,这里面的误会。
啥?蓝玉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就是一小小的撞车,就这还要小题大做,宋忠这摆明了要与我凉国公府为难啊!
“狂妄。”
蓝玉的话还没说完,宋忠便眯着眼睛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凉公是百战名将没错,可若敢无视太孙,那便只有动刀兵这一个办法。
“你。”
在京师与天子亲军动刀兵,那便与造反无异。蓝玉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皇帝的眼皮能看到的地方,干这种事。
无奈的叹了口气,抬手挥退了家丁。冷声道:“就是见太孙吗?本公跟你去就是了,我倒要看看,太孙会不会也这般不讲道理。”
锦衣卫指挥使司-大堂
见宋忠把蓝玉“请”了回来,朱雄英则有些苦笑不得。他明白,宋忠为何如此做,蓝玉一心附和太子、太子妃,从来都没把他放在心上。
蓝玉的想法与一些朝臣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太子做了皇帝,吕氏这么受宠,朱雄英这储位,能不能坐得稳,那可要另说。
而像宋忠等这些追随自己的将校,当然是不能忍受了,给蓝玉难堪也属正常。
哈哈,亲自扶起蓝玉,朱雄英笑道:“凉公,入座,喝茶。”,话间,还摆手示意宋忠等将校退下。
“太孙,锦衣卫的茶,臣倒是第一次喝。”,蓝玉怎么都觉得别扭,在这种丧气的地方,能喝出什么味来。
不过,蓝玉还是要恭喜朱雄英晋位太孙,九月十五册封大典一过,他就要与太子一般,辅左皇帝处理国务了。
这是个好事。蓝玉替自己的姐姐、外甥女高兴,也替常氏一门高兴。常茂、常升兄弟,如今不也受到了重用在西北领兵么!
“说到常家,臣听说老三中了一铳,怎么样,伤到肺腑没有?”
挽了挽袖子,提起一边净手,朱雄英一边回道:“幸亏他的心脏长的地方与别人不同,否则咱们就要给他烧纸钱了。”
拿着毛巾擦手的朱雄英,坐在蓝玉的身边,澹澹道:“孤把他安顿在西安养伤,伤好后,就近在西安带兵了。”
“他与凉公不同,还年轻,缺乏历练。有两位舅父在,他也能收敛脾性,安心实务。”
论起打仗的本事,常森跟蓝玉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说的更不客气点,有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蓝玉这般军功。可他胜就胜在忠心,而且这忠心是对朱雄英一个人的。就凭这一点,便值得他花心思去培养。
而蓝玉当然能听出来,朱雄英话中的意思。蓝玉是东宫的心腹没错,可这辈子也仅仅止步于次。等朱标这一代过去后,蓝玉也将垂垂老矣。
不管蓝玉心里怎么想,亦不管蓝家有多少英才,除了回凤阳养老,再没别的什么出路。
点了点头,蓝玉起身告辞,走到门前,回头说了一句:“雄英,别记恨舅公势利眼,舅公也有难言之隐。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不是蓝玉利益熏心,只顾眼前的利益,为了升官发财,非得靠向了太子妃吕氏,与黄子澄等人一般把所有的宝都押在朱允炆身上。
而是朝廷波诡云谲,后宫争斗血腥无比,太子年轻,很多事都是说不准。朱标与皇帝不同,他是个把权柄看的很重的人。登基之后,怎么能容忍一个随时可以取代自己的储君呢?
蓝玉是军中大将,手中重兵,又是太孙的至亲,他要是像常森那般与太孙走的那么近,势必让太孙的势力成倍增加,更会加剧父子之间猜忌。所以,他只能虚以委已,以待来日。
可蓝玉没有想到,仅仅不到十年时间,成人的朱雄英,头角峥嵘,又建立了军功,已然有了明君风范。
而自己一肚子的苦衷,却无法倾诉,只能埋在心里,忍着,再忍着。这大明朝将来,最吃香的老勋贵,便以韩国公李善长一系的老臣、子弟了。
瞧着蓝玉神情寂落的走出衙门,蒋瓛却很狗腿的进言:“殿下,这可是拉拢凉公的好机会,您?”
撇了蒋瓛一眼,抖开袖子,朱雄英却告诉他:“政治只有输赢,没有对错。他站错了队,没有机会了。”
悍将-蓝玉,再勇悍,也只能于此。只有朱雄英在储君的位子上一天,他就能只能抱着笏板,在奉天殿傻呆呆的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