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学堂的教室并不算特别多。
当然,这是相对于它其中别的场所而言的。
等学生们跑完操、吃完早餐之后,他们各自被老师带着进入教学场所,这才发现了学堂相较于私塾的不同之处。
“这……为什么会有一个铁匠铺子啊?”
“难不成我们是来学打铁的?”
“不对啊,方才陆驸马……不,陆老师说,他要教给我们这世上前所未有的知识,那是最先进的,打铁算什么!”
“别急别急,先听听吧。”
有人认出了这里的东西。
没错,一个大炉子,一堆生铁料,还有铁匠所需要用到的各种工具,都在地上摆着。
周围支了个草棚子起来,避免冬日里的寒风将火炉中的火星子给吹得到处都是。
陆恒走到学生们面前,指了指站在炉子旁边的那个壮汉。
“你们刚才的讨论我听到了一部分。”
“有一部分没有错,正如你们亲眼所见,这里还原了一个铁匠铺,这位也是长安城里最好的铁匠——当然,你们没见过,他隶属于工部,是皇家的工匠。”
“刚才在操场讲的是开学第一课,而现在则是第二节。”
“我要让你们在学习如何建造新事物之前,先明白这个东西的原理!”
说着,陆恒冲壮汉拱了拱手,道:“陈工头,劳烦了。”
皇家的工匠都统统隶属于工部,这些人基本上代表了同时代最高超的技术水平。或许民间同样有高人,但正常情况下,从工部招来的已经是天下一流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仍旧逃不过士农工商这四个阶级的划分,平时在官员面前总是低人一等的,哪怕对方只是个连六部都进不去的普通官吏。
被唤作陈工头的铁匠见到陆恒对自己拱手,赶紧摆手后退,生怕受了这一礼。
他慌张道:“陆驸马您太客气了,我就是个打铁的,您这样我会折寿的!”
陆恒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陈工头,我既然请你来学堂里教他们东西,那你就是这学堂的老师,兼职的也算。”
“从现在开始,他们所有人都要跟我一样,对老师保持礼貌,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好了,别寒暄来寒暄去的,直接开始吧!”
既然陆恒都已经把这件事上升到对学生的教导层面了,陈工头也不好再继续推辞下去。
他活动活动身子,便将炉中一块已经烧得通红的巨大铁块夹了出来,用铁锤开始奋力敲打。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这倒是让学生们感觉很亲切。
他们在当乞儿时,每到冬天,就喜欢缩到铁匠铺子附近去,因为那里总燃着炉子,是整条街最暖和的地方。
不过,再亲切,时间一长也总会让人心有疑虑——
难道真是来学打铁的?
那为何不在山下找个铁匠铺学呢!
有人终于忍不住,将问题讲了出来:
“陆老师,您这是啥意思呀,若要打铁我们自然也乐意,不过就我们这种身板,铁匠铺子都不收的,他们说过,乞儿身子太弱了,连锤子都拎不动。”
陆恒将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不是要你们打铁,等着,慢慢看。”
他的神态语气都十分淡定,很有说服力,学生们也渐渐停止了议论,安静等待着下一步。
陈工头不愧是皇家工匠,干活手脚极其麻利。
很快,他就已经将那块铁坯给打造出了个雏形。
学生中脑子灵光些的,此时便已看出端倪来了。
“这是……一个壶?”
“可也不大像啊!”
铁坯在陈工头手里就像块泥巴似的,任由他搓扁揉圆。
此时,它已被敲打成了碗状,但底部是平的,肚大口小,也没有封顶,说是壶,但其实更像一个碗。
主要是这个玩意儿中间没有打孔,所以并没有后期可以安装壶嘴的地方。
不过,当它被基本打出来后,陈工头又拿起了另一块铁坯开始捶打,这次能看出来是个壶盖的模样。
这就让学生们确信了一点——
现在打的,是一个没有壶嘴的铁壶。
而且,比常用的水壶大了不知多少倍!
这有些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了。
毕竟这年头,铁是很珍贵的东西,造价高昂。
一般家庭要找铁匠铺打一把锄头或者镰刀,都得用上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哪怕生锈了也只会拿去磨一磨,不可能坏了就换。
烧水自然是用锅烧,或者用陶壶了。
谁家这么奢侈,用铁壶啊?!
乞儿中要么是从小流浪,要么另一部分也是有见识的。
后者这种孩子还不算少,他们基本都是原本家庭还不错,但一夜间家破人亡才沦落至此。
这种孩子以前倒是见过更好的茶壶,比如铜壶银壶之类,这种茶具在中上层阶级之间很流行,一看就比陶瓷做的高贵一些。
可哪怕如此,他们也很少见到铁壶。
不上不下,只有没钱还想硬装的才会用这种东西。
看出端倪之后,又有学生想问,但想到刚才陆恒的表情,他们终究还是忍住了。
在寒风中吹了良久。
随着最后那个铁块在水中淬火的滋滋声响起,陈工头的活总算是圆满结束。
陆恒笑着再次拱手道:“辛苦了陈工头。”
陈工头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陆驸马,这是分内之事,您就别客气了,忙正事儿吧!”
打铁,已经占用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教学时间。
陆恒也没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看向了面前的一群学生。
“同学们,你们一定很疑惑,我带着你们在这吹了半个时辰的风,难道就为了看一个没有壶嘴的铁壶吗?”
“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没错,就是看这个壶!”
“看好了!”
陈工头的手艺很好。
尽管当面打造导致时间紧迫,但他依旧将整个壶身和壶盖做得严丝合缝,这是老手艺人才能有的、眼测如尺的技术。
陆恒将这个壶冲学生们展示了一下,随即,他打了半壶水,又将铁壶放在了正旺的炉子之上。
不多时。
水已沸腾。
分量不轻的壶盖被顶得一下一下直往上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