哚哚哚，哚哚哚。
天海之雪亲眼看着小葱、姜...一个个食材在桉板上被齐整切片。
“乐，需不需要帮忙？”
“帮忙？之雪你看电视去吧，很快就好，这里有樱伯帮我了。”
“之雪小姐去休息就好。”
身上同样戴了围裙的樱贵忠也对天海之雪说道。
事实上让之雪来帮忙筹备晚餐，那只有可能让她帮倒忙。
樱伯将料酒、生抽、精盐、白胡椒粉熟络的混合均匀，并一边完成这道工序的同时，朝坐到沙发上的天海之雪看去：
“之雪小姐在家里的时候，可从来不会主动提出来要帮忙。”
神原乐切着肉段，对以往之雪在天海家的状态一直都很好奇：“樱伯以前负责照顾过之雪？”
“之雪小姐有专门的女佣照顾，”樱伯叹息一声，目光中闪烁着无奈，“但大家对于之雪小姐的照顾，一直都仅限于‘工作’的表面。”
神原乐询问道：“这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嗯。”
樱伯点点头，继续用手混着玻璃碗中的调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之雪小姐从小就不喜欢见外人。不能说是抗拒.....只是之雪小姐很难会对外界产生回应。即便是教过她的东西，她也很快会遗忘，这是天生缺陷......大多数佣人也都会因为之雪小姐需要重复教导十几次而感到厌烦。虽然看在薪水上她们并不会有什么出格的行动，但考虑到有可能的隐患，负责照顾之雪小姐的人基本上是每月一轮换。状况直到去年才稍微好一些。”
神原乐皱起眉：“也就是说...之雪这些年一直都是处于治疗的状态？去年才有所改善？”
“是的，往年的之雪小姐每个星期都会进行一遍检查，从小也一直接受有关神经方面的干预治疗和认知治疗。平时喜欢发呆也是由之雪小姐小时候的病症所导致......性格多多少少也受到了影响。”
樱伯慢条斯理地说着，又浅浅笑道：
“今年的之雪小姐恢复的就很不错，这也是老爷愿意主动放之雪小姐出来的原因之一。”
神原乐没有继续说话了。
越是了解之雪的身世，就越是能了解到她的认知里充满了迷茫的灰色。
也难怪她很多时候会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樱伯盯着手中玻璃碗中的腌制调料继续说道：
“老爷现在一直都对之雪抱有愧疚。在我们这些人看来，在之雪小姐十岁以前，老爷什么都给了之雪小姐，但又好像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给她......每次看着那孩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着窗户外的云发呆，我们这些人也都心有不忍......现在能看到之雪小姐慢慢地开始进步，有了主动向人搭话的能力，不仅是老爷，我也会感到开心。”
“乐。”天海之雪又忽然穿着小熊拖鞋走了过来，“今天晚上有油炸冰淇淋吗？”
“你想吃？”
“想。”
“那行吧，”神原乐答应了，“等我把手上这两道家常菜做完就帮你做。”
“好。”
樱伯看着神原乐炒菜的动作，笑道：“小少爷的中华料理做得相当有味道啊。”
神原乐对于这点还是相当有自信的：“那当——”
啪！
一道极其响亮的开门声打断了神原乐要说的话。
紧接着还不到一秒，玄关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哈哈，老哥！我下班了！有没有想我这个超级无敌可爱的——”
神原铃嘴角上扬，双手叉腰。可这个状态还没有维持半秒，她就忽然感觉到了家里气氛的不对劲，主动中断了自己的发言。
再睁开眼仔细往客厅和开放式厨房里一看，老哥、之雪、樱伯，还有坐在沙发上白发满头的天海宗一郎。
“爷...爷爷？”
神原铃这才反应过来老爷子居然来家里了！
她赶忙把自己臭屁形象收拾的干干净净，端正表情上的微笑，僵硬地询问道，“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天海宗一郎倒是对自己这个新孙女的性格感到了有趣。当然，脸部表情没什么变化。
“那怎么不和我们说一声，我和我哥，还有之雪，也好准备一下啊。”
神原铃僵硬地询问，心里这时候已经开始紧张了。
她相当清楚自己完全、完全、完全应付不来这个位高权又多的爷爷！
“不用那么见外，”天海宗一郎没有与她拉远距离的意思，“至于你刚才的问题，本来我和贵忠仅仅是过来看一眼之雪的情况就好，没打算多留...现在时间还有富裕，又听说你兄长的手艺不错，便准备留下来吃个晚饭。”
“明白了。”神原铃连忙点点头。
神原铃回卧室把东西放好，回头来到客厅，被天海宗一郎招手过去聊天。
“我们没说过几句话，正好现在可以聊一聊。”
“爷爷想问些什么？有关于yuki在学校的事情吗？”神原铃一边保持矜持的坐姿一边微笑，“这个爷爷放心好了，学校里还没有人敢欺负她的人存在。”
“嗯，这一点我已经与你兄长聊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们家里一般谁出力最多？”
“我哥。”神原铃很自然地回答道。
“那照顾之雪的事情。”
“平时的话，我哥照顾的最多吧......”神原铃仔细回想，“毕竟家里的家务事基本上都是我哥在承担...七明月一直鼓捣她那个什么基金会，九琉璃下午基本都待在学校里处理学生会的事物，我一般情况下都要上班。”
小女儿与小乐在这个家里接触的最多。
——天海宗一郎得到了这个信息。
但这个信息，远远不能证明他的猜想。
于是，天海宗一郎又和神原铃聊了很多事情，基本都是她们的日常生活。在这些简单又普通的询问里，天海宗一郎又用到了一些的话术，在神原铃嘴里套取到了第二个信息。
——之雪会主动去找神原乐，并且神原乐会主动帮她完成一些事情。
接下来便没再得到什么其他关键信息了。
这些东西完全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能够证明两人有过相当近距离的接触。
吃完晚餐，天海老爷子看了眼在洗碗的神原乐，和装做很勤快帮忙洗碗的神原铃，起身走向阳台，用一个眼神示意樱贵忠跟着自己过来。
这个眼神...
樱贵忠瞬间心领神会，随后跟着老爷子去到了阳台，并将玻璃门拉了上去。
东京城市的夜风很是清凉。
“老爷。”
“嗯，你对小乐的印象怎么样？”
“很不错，是个有责任感的年轻人，按照少爷的话，他也是一个很有资质的人。值得培养。”
“你刚才和他聊了之雪的事情对吧？”
“是的。”
“如何？”
“小少爷很关心之雪小姐，并且之雪小姐在他的照顾下拥有了更多的事物。从现阶段来看，老爷你把之雪小姐送到这里来的决策并没有错。”
“有没有发现什么？”天海宗一郎语气澹薄地询问道。
“......”
天海宗一郎忽然笑了起来，很突兀的笑：“看来你肯定是看出什么来了。那如果我说之雪把她母亲留给她的日记都放在了小乐的书架上......贵忠你又会怎么觉得？”
“老爷，其实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樱伯心中叹了口气，他心里已经开始担心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了。
家主现在高兴，可完全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而且这个突兀的笑容......
作为陪伴老爷几十年的人来说，他对此感到很不安。
“不能确定那也只是对小乐一个人。贵忠你把之雪喊过来。”
“......”
樱贵忠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老爷这副样子，想来是不能拒绝了。
一分钟后，刚还在吃油炸冰淇淋的天海之雪被樱伯带到阳台。
“......”
天海宗一郎对小女儿这副呆呆看着自己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
“是不是喜欢小乐？”
“喜欢。”天海之雪眨眨眼，以非常普通的语气回复道。
“......”樱伯已经在后面扶着额头，心道不妙。
天海宗一郎听到后，仍是一副揣摩的心态：“你这话对小乐说过么？”
小姐太过单纯，肯定说过...樱贵忠在心里不由想道。
“说过。”
果然如此。
天海宗一郎点头：“他是怎么回答你的？”
“乐说没办法答应我。”
“为什么不答应？不喜欢你？”
天海之雪摇摇头。
其实天海宗一郎也完全明白神原乐不答应自己小女儿的原因。
特意询问一遍，只是想知道天海之雪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如果我让他来给你当丈夫，你愿意么？”
“......”
天海之雪先是沉默，然后点点头，最后又摇摇头。
“...不行。”
天海宗一郎清楚女儿最后这摇头的原因，“觉得有七明月挡在你面前？”
“......”天海之雪又没有开口说话了。
天海宗一郎知道自己小孙女比小女儿聪明能干不知道多少。而之雪貌似也有点顾忌着和七明月之间的关系。
“行吧，之雪你先回去，我就问到这里。我的话你不要对小乐说。”
“好。”天海之雪很听爸爸的话。
等到天海之雪被支开回客厅看电视后，樱贵忠连忙说道：
“老爷！这件事情不会太荒唐了吧？现在外面都知道小少爷是——”
天海宗一郎直接挥手打断了樱贵忠的话，直言道：“现在外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有意让他作为孙女婿入赘的想法，更多的也只是揣测。”
“可那毕竟是小少爷啊！”樱贵忠不由再次劝道。
天海宗一郎摇头：“没有血缘关系，让他和茂典脱离法律义务上的关系就是了。并且以女婿的身份入赘天海家继承家族更加的名正言顺。”
“......”
老爷真的是变了，变太多了。
到现在还会为了之雪小姐有这种想法。
并且态度也还是这么强势。
到底是老爷太过溺爱之雪小姐......
“那小小姐怎么办？老爷您也知道小小姐最近在做的事情，老爷您总不可能像以前对待少爷那样对待小小姐吧。并且强行施压也绝对不是什么正确的事情...少爷的事已经是个十分完整的事实了！”
天海宗一郎看起来心情很高兴，“我知道。”
“老爷你知道还——”
“所以这事不能明着来。”
“......”
家主态度已决。
自己是劝不了了......
但樱伯还是想为神原乐说一句：“老爷，其实在这件事上也应该考虑一下小少爷的心情，他或许不愿意呢？”
“有必要考虑小乐的心情，但不是必须的。”
“老爷您...”樱贵忠感觉天海宗一郎话里有话。
天海宗一郎原本还很开心的脸瞬间收敛了起来。他板着脸，十分严肃苛刻地说道：
“你知道茂典对我隐瞒了什么吗？”
“少爷？...有什么？”樱伯对此显然一无所知。
天海宗一郎闭上了眼，语气不快：“...两天前，我去橘家办公事的时候，遇到了她们的远房舅舅。”
樱伯知道那是谁：“橘清原？小小姐她们的校长？”
天海宗一郎点头：“就是那小子。你知道我最近有关注小乐他们学校的事情，我在和他的闲聊里偶然知道了一件事情——神原乐那臭小子，在学校里和九琉璃是男女朋友关系。”
最后这句话咬字相当清晰，带有一丝愠气夹杂其中。
“......”而樱贵忠听到天海宗一郎这话，当即就愣住了。
“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在我的面前和七明月是交往关系，可是在现实里，又和九琉璃是男女朋友关系...当时我还特意多问了一遍橘清原那小子，是不是他搞错人了。毕竟七明月和九琉璃是双胞胎，可结果...”
天海宗一郎脸上表情不变，“他并没有弄错，小乐那臭小子和九琉璃的关系在他们学校里人尽皆知。”
不对...
以樱贵忠对神原乐见过好几次的印象，和与他交谈后的好感来说。
他并不觉得神原乐是那样敢左右欺骗老爷的人。
这样风险大不说，老爷知道后的后果也将会特别严重。
而且这事在学校里人尽皆知了，七明月小小姐会不知道？
九琉璃小小姐在这件事中又处于一种什么状态？
还有，为什么少爷又要帮小少爷隐瞒这件事？
作为父亲，不应该是比老爷还要生气么？
好乱。
樱贵忠一时间有些捋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
天海宗一郎注意到了他陷入思考的表情，维持着脸上的认真，平缓说道：“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也和贵忠你脑袋里现在所想的差不多，产生了诸多疑问。”
樱伯有了想法：“会不会，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并且心知肚明？”
“没错...”
天海宗一郎轻叹了口气，“堂堂天海家...我的两位孙女，居然同时去追求同一个男人。这个不说，最离奇的是茂典那小子作为她们俩的父亲知道后居然还隐瞒我！当初他突然回了趟天海家还以为是这小子良心发现过来看望我一眼，原来是在纠结要不要向我说出这件事！”
......
老爷两天前就知道这件事了。
但最让自己感到震惊的是，老爷居然没有在这两天表现出任何奇怪的情绪......
老爷，心里在想些什么？
老爷，不生气？不应该感到无比震怒和愤恨？
还是还说，老爷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老爷了？
天海宗一郎转过身，在阳台上面对东京夜晚的凉风：
“贵忠，你认为我在知道了这些事情后，现在会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