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怎么了？”

一只手在面前晃来晃去，江轻离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看到顾惜城正在怪怪地看着自己。她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不知不觉地走神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轻轻撩拨了一下发丝绕到自己的耳根后，抬起眼睛，对着他慢慢点了点头，“我是昨夜熬夜赶车回的城，有些神思恍惚了。”

果然，这个理由相当管用。顾惜城被转移了注意力，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有点儿担忧：“一夜没睡么？你怎么不雇个好些的车子，还要自己动手？”

“不是我，我自己又不会赶车。车夫倒是有，就是马儿不太好使唤。路又有些崎岖，晚上看不太清，颠簸的很厉害，所以怎么睡。但是，也不是一夜没睡。”江轻离神色淡淡的，一边垂在脸颊上的碎发被撩在了耳后，显得干练了许多，“你不必担心我这个。”

她往一边挪了挪，换了一个比较严肃的神色，“我本来就是想要回来找你们的。既然要见面的时间提前了，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吧。那个账本你拿到了么？我要看看。”

“拿到了，一本是交给官府的，都是些假的流水，没什么看头。另一本是真的，藏在她枕头下面的暗格里。我知道你要来，已经准备好了。这日子我和王爷都研究过这些东西，你自己看一看，就明白了。”顾惜城说着，起身去拿。拿来了两本厚厚的册子。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被风吹了多少次，仍是有一缕淡淡的脂粉香气从这两本册子上散发出来。

不用看，都知道老鸨有多宝贝这两本册子了。不过这味道，实在是容易让江轻离有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下意识的掩了鼻子，一脸的嫌弃。顾惜城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现在还算好的，我那时候偷了这两本走。因为是揣在怀里的，回去之后那个味道……连衣裳都不能穿了。”

那么胖的一个老女人，在香味方面还在很是讲究。每天涂涂抹抹这么多东西，也不会觉得累么……

江轻离伸手接过了账本，又问道，“你知道定芳楼的近况么？如何了？”她虽然在白术城听说了不少，但是那毕竟是外面儿的传说了。肯定没有在本地的人，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顾惜城点了点头，“那日失火，火烧得厉害……不光楼没了，还烧死了几个楼中的姑娘。不过这定芳楼的老鸨好像一点儿又不伤心，出手阔气的把那块收拾干净了。如今，已经重新在打地基。扬言说要再建一座更气派的定芳楼出来。搁在从前，我只当她是玩笑，但是……”他指了指账簿，“看过了这个，我是真的信了她有这个财力。”

意料之中，江轻离现在的身家，不也是从老鸨的牙缝中抢出来么。就凭自己手头中的东西算一算，都能算得出来老鸨那边儿究竟有多少东西。这个花魁大赛，哪里是比女人，比的是男人们的权势。江轻离翻开账簿，粗略的过了一边眼，君无羡的大名赫然写在上面，顿时愣住了。

“噗……王爷并没有去这种地方，也没有花过这些钱。这些，都是君如羽花的，只是用了王爷的名字挂上去。我一开始看，也老大不习惯。但是，你想想，看这个时候，本尊坐在你边上，用一种阴沉的眼光看着你，久而久之，也就自然而然的会默认当成是君如羽。”顾惜城看到这个名字，也是人忍不住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知道这些日子，他可是因为这个名字忍了很久的笑。这下子君无羡不在了，他才有机会笑出来。

江轻离的笑点要搞得多，并没有觉得多么好笑，而是大致的把账簿都看了一遍。除了这次花魁大赛，大头是那么五位，之前来的人就比较零碎了。君如羽好像也就是因为被花魁大赛吸引了，才会来定芳楼。她会心算，草草的把柳家出的钱算了一遍，又把君如羽出的钱算了一遍。

惊讶的发现，即便柳家那个小公子出的钱并没有君如羽出的多，但是也少不到哪儿去。柳府不是很喜欢自称公正廉洁么，取代姜家而代之，就这样做的么？他收了这么多的黑心钱，难道上面儿一点的动向都没有么？恐怕，是心知肚明，又狼狈为奸吧。

“对了，那个……你知道，那个定芳楼从前有个好像很出名的花魁，叫什么烟的么。”

“有两个烟，一个叫苏盼烟，一个叫柳烟儿。”

“唔，好像是柳烟儿吧。反正就是三皇子君如羽喜欢的那个……她可真是有本事，这就怀上了身子，那日起火她也不在定芳楼中，而是和三皇子君如羽以前去置办宅子，所以躲过一劫。现在三皇子为他赎了身，她正在城郊的一处宅子中安心养胎呢。啧啧……柳家的那个女儿，气得眼睛都绿了。”

哦，他这么一说，江轻离倒是想起来了。君如羽在和姜家解除了婚约之后，又和柳家的女儿定下了婚约。现在未婚妻还没有过门，已经有别人大了肚子，不论是谁，也要被气得火冒三丈吧。江轻离倒是十分庆幸，还好这个男人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不然，恶心的就是自己了。

她一手托着腮，神态可爱，“那个柳家的小姐叫什么？”

顾惜城想了想，说叫柳婉茹，在府上是唯一一个嫡出的千金，今年也是十六岁。江轻离对这个名字有些模糊的印象，好像从前姜家还在的时候，两个人见过面，说过几句话，不过相交的不深，所以没有在一开始被提起的时候想到。事情发展很有意思，她扬着唇笑，“仅仅是生气，别的什么都没有做么？说真的，若是我……”

我就让那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就算自己要赔上得不偿失的代价，仍旧在所不惜。

“若是，怎么了？”顾惜城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了江轻离。

江轻离摇了摇头，“若是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那种阴暗的想法，放在心里就好了。她会一直记得，也会永远记得。现在事情越来越明朗了，自己还很年轻。她甚至希望慕容修可以身体康健，这样，就可以轮到自己去亲手报仇了。

“唔……说的也是，你和这样的人撇开了关系，是好事。看你好像对他一点儿感情也没有，我就放心了。”其实顾惜城虽然不在乐陵城，但是因为家中出了这样的变故，还是把事情都打听了清楚。他分明记得别人说，当初江轻离被强行退婚，还大哭了一场，悲痛欲绝什么的。现在一看，估计都是别人的谣传。那种喜欢寻花问柳的花花公子，怎么可能配得上姜家小姐？呸！

他这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对了，颇为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脑袋，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朋友，单纯的为你觉得不值得。你能迷途知返，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不晚的。”

还在很是个纯情的人，欲盖弥彰的技术太差了。江轻离看过了他的小心思，也不点破。说实话，不论是君无羡，还是顾惜城，都是极好的两个人。她原本以为这世上的男人都不可信，但是，这两个人的出现，又莫名的给了她一点儿希望。虽然还是有些渺茫，但是足以支撑她正常的和别人交流。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连过去都不曾出现这个人。”这句话，是她替姜家小姐说的，也是自己相对慕容修说得。江轻离的神情冷淡，又拿着账簿翻了翻，认真的下了结论，“其实光靠这一本账本，就足以定柳家贪赃受贿的罪了。可是，这乐陵城中，真的有明君，真的有清官吗？”

拿了账本过去，有无数种办法否决它。可以说是伪造的，老鸨可以闭口不认，柳家可以跳出来反咬一口，即便真的铁证如山，若是最顶上的那位，一定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江轻离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手放在账簿上轻轻摩挲着。

她穿得是寻常人家少女才会穿的粗布衣衫，枣红色的外衫，里面是素白的里衣，头发用红带子束了起来，没有那些花花绿绿的珠翠，可是要比精心打扮的样子更好看。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得大概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吧。别人觉得赏心悦目，本身却一点儿没有察觉。

江轻离还在思衬着，半晌，才说道，“这事要等王爷回来商议。不过有一件事，我想要问你——”

“好，只要我知道。”

“你觉得，王爷是真的只是想帮我们，还是有别的用心呢？”

君无羡是先帝最小的一个儿子，论文论武，都不在话下。真的要说差在了哪里，恐怕也只有年纪上吧。毕竟已经是王爷了，年纪却和皇子还差不多大。若真的是寄情山水，那又怎么会背着皇帝做出这种窝藏逃犯的事情呢？仅仅是用正义感或者血亲来解释，显然是不够的。

顾惜城愣了愣，似乎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被问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笑了笑，耸肩说道，“我想他应该是不愿意掺和这件事情的。但是太妃和我娘的关系你也知道，他不管也得管。正是因为这样，我不敢把我的想法告诉他，生怕将他陷于不义之地。”

“做都已经做了，说不说都一样，他已经被陷于不义之地了。”江轻离长长的叹一口气，也搞不清楚君无羡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