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麻烦我倒是没什么，我这样的人，身居高位，闲适惯了反而觉得无聊。我怕的是……你这样任性妄为，只怕哪日后悔了，想麻烦我都麻烦不了。”君无羡说着，跟着坐到了一遍。他环顾了一遍这边儿的环境，和上次见到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迟疑了半晌，又讷讷说道，“为什么不早说？”

他指的，当然是这儿的遭遇了。

江轻离什么都知道，却装傻：“早说什么？我又不能飞过去找你……能说什么呀？”

“我给你的令牌呢？”

“收在妆奁里中了。嗯……王爷的东西太贵重了，老是放在身上，怕有什么损伤。”花言巧语是说惯了的，这会儿胡扯，丝毫不会觉得有什么脸红。

君无羡自然一眼识破。那是令牌，就是用来随意进出的信物，有什么好保管不保管的？她不贴身带着，只怕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不想再麻烦自己。一个人自立自强固然是好事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江轻离要这样自立自强，却总让人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感觉。毕竟，她的年纪摆在那里，却要承受这么多的东西……但凡有个悲怜之心的人，都会因为此觉得心疼不已。

认识这么久了，他也知道她是倔脾气，事情已经发生、过去了，再追溯也没什么意义：“以前就算了。不管你还听不听我的话，往后有什么事情，千万要来找我。现在不是你一个人逞威风的时候。你以为……人真的不会吃人吗？不过是一腔热血、一腔孤勇，就能如何了的。你……这儿实在是太差了些，我一会要去找老鸨说一说，无论如何，也让你换个稍微像样一点儿的住处去。”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王爷的好意，但是现在这个局势，都是我自己选择出来的，你不必为我挂心。反正很快，我就不住在这里了。”江轻离动容了，在一番挣扎之后，还是含糊的表示了想要和顾惜城结盟的意思，“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这世上，也只有我们两个有一样的遭遇了。他为了顾家，我为了姜家，大抵都是同一件事情，同一个理由。可是想要帮他，肯定就不能一直呆在这儿了。即便这儿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过往，好像是个很好藏身的地方，但是这儿毕竟不是我的地盘，总归是不安全的。”

江轻离连忙否决了君无羡的好意，相反，循序渐进地把自己的想法一步步的透露了出来。她生得娇俏，说话的时候神情坚定专注，要比那副皮囊要更吸引人的多。只是这番话虽然说得相当克制，君无羡仍是从中觉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意味来，他怔了怔，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不想住在这里……你想自己走？走去哪里？”他的确是提议过要接她走，但是他有一套可以周旋的办法。这个小姑娘自己手无寸铁，别无长物，能怎么走，“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有想法可以，但是……不能……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我知道。王爷是关心我，我当然会领情。”江轻离倒是十分乖巧，也不顶嘴，被这样说了，这是低下头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她又抬起头来，问他道：“王爷，你觉得这楼中的人该死吗？”

“什么……？”

君无羡愣了愣，但是看到江轻离那双单寒的眼眸，却也十分能理解。毕竟来这个定芳楼大半年了，她几乎没有一天不再受欺凌吧。倘若不是福大命大，兴许被扔到乱葬岗的那次，就已经回不来了。越是福大命大的人，自然越是惜命。他虽然没有精力，但是也不难想象出在这段时间以来，这样一个十六岁的姑娘都在坚持着些什么。她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倒是没有再多由于，而是笑了笑，对她说道：“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天平，如何去掂量就是看自己了。我不是你，劝你宽怀大度比劝你杀人放火还要恶毒。但是我相信你是在正直善良的人，所以如何抉择，都靠你自己。”

的确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江轻离想着他无非是敷衍自己，或者义正言辞的抨击自己。可是偏偏二者都不是，而是这么理性温和的一番话……可惜，她心意已决，不是这点儿温暖就能动摇的了的。她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觉得感动，只是微微勾唇笑了笑，轻轻说道：“有些人就是死不足惜。现在我是没有办法，若是有办法，我会要她们一一陪葬的。”

听起来有点儿像气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君无羡总觉得江轻离是个某种意义上言必行行必果的人，这样的话，恐怕不是在为了以后揣测什么。罢了……想想这楼中的人嘴脸实在丑恶了点，若是真的有什么报应下来，也是罪有应得吧。君无羡不在这个方面纠结，主动换了一个话题：“这些日子京中的风头肯定会正盛，所以惜城还是会藏在我这儿。你若是真的想见他，只要直接来找我就行了。当然，如果不想见他，只想见我，那也直接来找我就行了。”

干嘛老是要自己去找他？

江轻离很不解风情的这样想着，可是又转念一想，自己以后，还真的要去投奔他。现在，还是早给他做些心理准备，免得以后太难看吧。她是个细心缜密的人，并且十分坚定，只要定下了一个目标，就一定要去做到。听到君无羡这样说，她便淡淡的笑了：“那就多谢王爷挂怀了，现在不好说。但是往后我若是真的犯了什么错……还希望王爷能够不计前嫌，一样收留我。”

大家都是聪明人，话已经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君无羡也懂得这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并不是个十分公正严明的人，但是也没接触过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他当然也相信，不管江轻离做出了什么，总归有她的理由。他相信她不是个奸恶之徒，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接不接受，当然，也做好了可能她会做出一些超出底线的事情。

沉默了半晌，他还是开口：“没关系。你不必这样和我计较得失，我承诺的事情都会兑现。”

“多谢王爷了。”江轻离对他拱手行礼，微微一笑。

今天的事发突然，也不是看茶聊天的时候，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略略说了几句话，也就告辞了。江轻离亲自送君无羡到门口，和他说了些话，他便去找自己的人会和去了。

那袭白衣消失在了黑衣之中，定芳楼还是一样的灯火通明，热闹无比。刚才小插曲，好像没有打扰任何的兴致。在看到‘官爷’被打脸之后，那些在场的姑娘们就选择性遗忘了刚才的那件事情。自然，君无羡的出现，也是把本来形象已经跌倒谷底的江轻离又拉了一把。无论心中再怎么鄙薄，想她身后还有个王爷撑腰，那也只能忍气吞声。

刚在挤进屋子里的有不少人，男的女的，奇怪的味道充盈在屋子里。刚才君无羡陪着还好，现在人都走了，她就有些不大乐意呆着了。把门大开着，自己在外面转了转。没走几圈，就看到闻莺和泠月都急匆匆的从大堂中跑了回来。两个人仍是一脸焦急担忧：“小姐，小姐……没事了吧！刚才，我们被叫去大堂中跑腿，现在才得了闲可以脱身。”

“嗯，没什么大事，王爷也已经走了。”江轻离淡淡的，目光落到了泠月的身上，“王爷，是你去请来的吧。”

一开始泠月不在，她就觉得十分奇怪了。但是当时有别的事情要忙，自然就没放在心上了。但是君无羡虽然不能说是个忙人，但是总不能只手遮天，伸手伸到花楼中来。那这样一逆推，起因就很容易找到了——泠月的功夫又好，趁乱跑出去通风报信，再回来，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虽然说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但是结果是好的，也没什么理由苛责。但是泠月却很惊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我错了。我知道小姐不想要别人插手自己的私事。但是……我想着今天实在是来势汹汹，怕小姐一人不能周旋，这才一时冲动去找了王爷。小姐，你别生我的气了。”

倘若她真的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江轻离或许是有些不开心，但是她这么主动的认错，更是一点儿气都没有了。她啼笑皆非，把泠月拉了起来：“你们是帮我又不是害我，我为什么要怪你？忠心自然是好，但是有脑子更好。今天的情形，你或许没在，但是也听说了。若不是王爷来到的及时，那我岂不是又要凭白的多多受苦？行了，来，闻莺你扶着她。我们一起回去。”

平日这两个人肯定忙的停不下来，但是今天不一样了，好歹君无羡刚刚来说，即便不去做什么，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闻莺揣着心事，一路和江轻离走了房子中，才开口说道：“小姐……我刚才倒酒的时候，听到柳烟儿又在说您的坏话了。今天的事情……看的出来，她还很不甘心。”

自然了，她那种人自然是巴不得自己死了最好。仅仅是打了一巴掌，揪了揪头发，怎么能过瘾呢？江轻离想着，又摸了摸头皮，后知后觉的发觉实在是有些疼。她‘嘶嘶’倒吸了两口凉气，叫闻莺去拿红花油来，先擦擦手上的伤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