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羡是细心缜密的人，安排的事情从未出过差错。江轻离和闻莺在半夜就到了，两个人草草收拾了一下，睡下去，早晨起来，正好赶上柳府挑人。看得出来这些日子的柳府也是低气压的很厉害，管家的脸色不好看，也没有仔细问过什么，挑了十几个年纪适当的女孩，就集体装上了一辆大马车，回去了。

两个人分别化名英儿和梨儿。对于如此接地气的名字，让闻莺嘲笑了很久，但是毕竟是要当村妇的女儿，也不能用什么好听的名字。

顺利到了柳府，是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因为都是丫鬟，所以是从侧门进去的。这次一共被选进去的大概有十三四个，原本江轻离脸上有那样一块胎记，管家怕吓到其他人，所以不想带走的。但是英儿（闻莺）求情说是自己的姐姐，加上另一个穿绿衣裳的女子打量了她一眼，仍是把她留了下来。

到了府上，分了几个手脚麻利，但是不识字的去做了粗活，剩下一半儿识字的就留着等府上的公子小姐来挑。最近柳府因为三皇子的事情也弄得鸡飞狗跳，两个少爷还好，柳夫人和柳娉婷可不知道为此流了多少眼泪。

江轻离多年摸爬滚打下来，已经知道如何熟练的和周围的人打成一团儿了。何况她们两个来的比较突兀，一定要先入为主的把自己的来历介绍清楚，才会避免后顾之忧。她像个说书人似的，把自己和闻莺的身世说得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丧父丧母，又历尽艰辛的来了乐陵城，只为了糊口饭吃。

尤其是她脸上天生骇人的胎记，倒是让这些生性淳朴的年轻女孩儿对她分外同情。她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并且顺带着让这里面年纪最小的闻莺有了优待。

“其实……小姐，我觉得这里还不错。”趁着没人的时候，闻莺悄悄凑到了江轻离的身边这样说道，“刚才认识的二丫姐姐，还有大花，都是好人。”

江轻离横了她一脸，用严肃的语气说道：“叫我什么？”

闻莺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脆脆的叫了一声：“姐姐。”

“嗯。”这丫头，还真是叫人担心的很，江轻离觉得有点头疼，又回头去看已经在忙着收拾东西的那些小姑娘，“这不是可以拉帮结派的地方，做好的自行的就行。你是我妹妹，我们两个亲近一些没什么，和她们不必太亲近，以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虽然没有做过丫鬟，但是管理手下却很有一套。江轻离很懂得，作为主子，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手下的人有什么小心思，或者拉帮结派。只不过嘛……目前还不知道柳府的规矩如何，她总觉得这种地方应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和。毕竟有句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英儿，梨儿，你们两个快点过来……快点，马上有大人物要来了。”

好在两个人已经没有说话了，所以大花过来叫她们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大花今年十五，也是城郊农夫的穷苦女儿，生得瘦长，眼距略有些宽，显得有些憨，不过是意中人之间最好相处的一个。她性格热情，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了一片，现在也是主动的过来提醒两个人。

江轻离还是内敛的性格，对她微微颔首道谢，便叫闻莺和自己一起走。闻莺好奇心很强，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大人物啊？”

“你们刚才没来，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些人，都是留下来给柳家小姐准备的。所以，一会儿是夫人过来亲自选咱们……那个，城中的事情，你们刚来，不知道你们听过说没有。就是，咱们这个柳家的小姐，和圣上的三皇子有过婚约。可是还没有才成亲，三皇子就和一个烟花女子好上了，还让那个女人怀了身子……“

她也是怕被发现，所以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声音低得都几乎听不见了。

闻莺一脸天真，演技超乎了江轻离的预料，摇摇头，然后又一点惊讶的点了点头：“这可是件大事。不过柳小姐知道了这件事情，应该会气死吧……我们过去服侍，是不是……会比较惨啊。”

大花吐了吐舌头，脸色发着青，苦笑道：“咱们做奴婢的不就是当做主子的出气筒么。再者说了，柳府这么阔绰，若是被选去了小姐身边，即便只是端茶送水，那也是三钱银子起！时不时还有些打赏，吃的，喝的。若是再被提拔，月钱翻翻，而且还能搬出去住到单独的屋子里……逢年过节的衣裳也都是好的……多好啊。“

“是啊……”

闻莺是被大花的话勾起了之前比江轻离对待的记忆，不论什么吃的喝的，都会分给自己。四季的衣料，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她都舍不得真的拿去穿，一匹一匹的都存了起来，视若珍宝。这种赏赐，留着当做嫁妆是最好不过的了。

现在在看看这里丫鬟的待遇，虽然料子什么的也都还是新的，但是哪里比得上江轻离挑选的那种贵重布料呢？再想想醉仙楼的吃的，平日里的衣食住行，愈发得觉得骄傲起来。

她附和着点了点头，还故意向江轻离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的说道：“能遇对自己视若己出的主子，那真的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哎呀，你可就别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了吧！人家是高高在上的柳家小姐，金贵着呢。我只求啊，若是被选上去了，少挨两句话就行了。”

几个人正说着，那边的管家就已经来了。管家后面还跟着一个雍容华贵的丰腴夫人，保养的不错，乍一看分辨不出实际年纪，但是仔细观察，就能看见眼角的细纹。她穿着紫红色的华贵衣裳，用金银双线绣了大片绽放的菊花纹样，头发绾得一丝不苟，在鬓上还别了两朵鲜艳的秋海棠。

脸上的脂粉涂的很厚，眉眼间带着一点戾气，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

一个女人幸福不幸福，很容易可以从外貌和神态中看出来。显然，这个柳夫人是后者。想来这些日子，她应当过得很不好吧！出了这样大的动荡，还能把自己打理的光鲜，已经很不错了。

“都在吵吵嚷嚷什么。”柳夫人冷冷地扫过众人一眼，又看向一边垂着手的管家，“你没跟这些野丫头说规矩么！聒噪什么聒噪！”

“夫人啊……对不住，是小的管教不力！”

还没来得及等柳夫人再开口，人群中为首的一个女孩儿忽然举手，指向了大花，大声说道：“夫人！她刚才在说柳小姐的坏话！”

宛如平地一声雷，把几个姑娘都震得傻了。大花刚才那话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说坏话，但是真的拎出来斤斤计较，遇到脾气不好，的确是吃不到好果子的。说话举报的那姑娘约莫也是十五六的年纪，身量冗长，肌肤白净，眉眼清秀，特别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透着灵气。

柳夫人上下扫了她一眼，眉头一皱，又转脸看向了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大花。大花被看得腿软，一下子就噗通跪下去了，哭得鼻涕眼泪齐流：“夫人，我没有说那些啊！我只是说想要在府上能多挣点钱，少收点儿苦，这样可以用月钱去养弟弟妹妹。如果有哪儿不对的，夫人您可以任打任骂，但是千万不要敢我走啊！我都十五了，再不给家里挣钱，家里也养不起我了！“

其实被卖到这里来的女孩，何尝谁不是为了一点儿生活呢。就因为一两句无心的话，就要故意说出来，实在是太过分了。现在大家刚认识，互相之间多少有些感情，不由得都愤愤地看向了那个揭发的女孩。

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一点儿都不惧怕别人的目光，反而也是冷冷地回复过去，哼了一声，转脸看向了柳夫人，脸上的表情还带着那么几分期许。

“你叫什么名字？”柳夫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波澜。

“夫人好，小的叫长欢。”

“李福，你来，把这个长欢记在册子上，我自有别的差事吩咐她。”柳夫人看着长欢那欢喜的模样，眼底闪过了一丝厌恶，不过很快就被掩盖了过去，转过脸在其他女孩中看了看，又用脚尖踢了踢跪在一边的大花，“起来吧，我们柳宅也是大门大户，不会因为几句无心的话就做那等子惩罚的。等往后分到了事儿，做好分内的，管好嘴，吃喝不愁，连带着家里也一起富贵，知道了么。”

“知道了知道了，多谢夫人慈悲，多谢夫人慈悲！”得了宽恕，大花才长舒了一口气，摸着眼泪站了起来。

“你又叫什么名字？”柳夫人问她。

她低着头，说了一声：“我叫大花。“

柳夫人笑了，那手绢掩住脸：“跟个狗名字似的。”她转过身，要其他人也都自我介绍，说一下名字和年纪，又问识多少字。她也不是来闲聊的，按照识字的多少给留下的一波女孩儿分配了合适的工作。到最后要走的时候，忽然瞥见有个暗红色的影子。

她仔细一看，原来是站在边上的一个女孩瘦瘦弱弱，脸上有一块极其丑陋的暗红色胎记。她心念一动，又叫住了众人，走到了她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认识多少字？”

江轻离在心中暗笑，从她的语气中已经听得出来自己机会要来了。当即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垂首回了话：“我叫梨儿，今年十六了，小时候村里先生开私塾，偷偷和妹妹去听过一阵子，所以认识不少字儿，平日里算账记册都行。我还手脚麻利，做什么都行……就，就算不会，那也可以学。“

“你妹妹是谁？“

江轻离拉着一边的闻莺，陪着笑说道：“这就是我妹妹！我妹妹比我还要机灵，什么都会……而且，也比我模样好看。夫人您看，要不哟给我妹妹换个差事？”刚才柳夫人随便分配，闻莺因为看着瘦小，就被分着去洗衣服了。这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她哪里舍得。

柳夫人皱着眉打量着这两个人，半晌，说道：“你们两个也留下来吧，另有别的事情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