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说了。”岳紫宸打断了霍云的话，低垂着眼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其实并不是有什么冲突，而是……”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霍云觉得里面一定有隐情，追问道：“而是什么？”

“而是……”岳紫宸转头看着霍云，求助般的眼神十分清晰，可话刚要出口又说不出来了，头也重新转了回去。

霍云觉得她应该是被什么问题困扰着，便道：“在我的面前，你还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么？你的事情我可都知道。不过，我可没有强迫你，你要真的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只是你真的觉得，这样好么？”

霍云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管用，在他面前，岳紫宸的确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她再次转向霍云，眼神坚定了起来，道：“其实是这样的……”

岳紫宸这次出门，是跟另外五个师兄师姐一起的，他们从洛京出发，一路向南，每到一地就会留在那里几天，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人文历史，其实，他们这次出门游历，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他们想合作将记录到的这些汇编到一本书籍中，这就相当于一本地理志。

如果能够成书，还能大量刊印，那就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些地方，推动它们的知名度，很可能吸引来大量的人气。

听到这里，霍云赞赏的点点头：“这个想法很好啊，大夏土地如此广阔，每个地方都有当地的特点，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说不定会慕名前往，给当地带去全新的商机也说不定，这可是利民的大好事！”

得到霍云这样的评价，岳紫宸脸上红了红，“也没有你说的这么意义重大，我们就是不想让这些时间白费。”

“我能问一下这个主意是谁出的么？”霍云觉得，能出这样主意的人应当是一个人才，不过光靠他们自己就能完成这本书，难度太大了，需要花的时间也太多了，夏朝的国土实在广阔，所以他觉得，不如借用朝廷的力量来帮助完成，这样时间就会节省很多。

霍云的提议让岳紫宸面露惊喜，道：“真的可以这样么？”

“当然。”霍云笑道：“这是一件能让广大百姓从中获利的大好事，只要他们有钱了，朝廷的赋税还怕不够多么？”

钱一句话岳紫宸听得还算舒服，可后一句她就觉得不是滋味了，就皱着眉白了霍云一眼，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朝廷，什么时候朝廷不再从百姓手里收取赋税就好了！”

“不收赋税？那怎么行？！”霍云瞪大了眼睛，“国家能够运作，靠的就是赋税。朝廷养官、养兵的钱，那都是从赋税里来的。要是没有这些钱，那谁给百姓办这办那？这些都是要成本的，没有钱、军队就没办法打仗，难道任人欺负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世界上不存在国家了呢？”岳紫宸歪着头反问。

“这……”霍云还真的没有想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岳紫宸又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可，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要依靠政府的，百姓们只要联合起来一样可以做到。民间商会不就是个例子么？以前，铁器、食盐都是官府运营的，可现在民间一样可以办。”

“铁器、食盐官营只不过是朝廷用来敛财的工具，这些钱若是真的能都入了国库，用作改善民生，倒也值了。可怕就怕，它们没有入国库，反而入了某些人的口袋，到头来受损的还不是百姓，这有何意义？”

“原来是这个。”霍云淡淡一笑，又轻叹道：“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贪墨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受到损失的还是百姓。如果他们的钱没有被用在正途上，那这个朝廷跟不存在也没什么区别了。可这跟你说的，不需要朝廷是两回事情。”

“不。”岳紫宸摇摇头，语气笃定道：“所谓朝廷，只是这世上的少部分人。贪墨为什么会发生？是因为，世上的大部分人都把自己手中的财富给了这少部分人，只有这少部分人有权力调配这些财富。”

“朝廷用法律监督着百姓，可朝廷自己呢？谁又来监督他们？法律？朝廷的法律只是用来管束百姓的，对官员们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们一样也是人，可就因为他们手中的权力大，甚至可以做到只手遮天。”

“百姓们违法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因为他们的权力小，他们没有能力让自己免于责罚。可官员就不一样了，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方式隐藏自己的罪行，因为他们的权力大。少部分人执掌了这个国家几乎所有的权力，那普通百姓呢？他们又有多少权力？”

“大夏法律强调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可实际上呢？他们真的会跟普通百姓一样么？有的人犯了法，甚至可能要等到死后才被翻出来，而因为他的罪行受苦的百姓们又在哪里？他们所受的苦难又该怎么算？”

“所以，”霍云深深的凝视着岳紫宸，问：“你是觉得，朝廷的存在是致使贪墨的源头？”

“不错。”岳紫宸非常坚定，“不说前朝，就是大夏开国以来，多少皇帝整顿吏治，可过了个十几二十年，照样是贪腐横行。一时的整顿吏治根本无法保证长久的清廉，朝廷可以存在，但他们手中的权力应该分散，集权只会让国家走向毁灭。”

霍云听得很仔细，这些话他都听懂了，他看着岳紫宸的眼神中浮现起了笑意，道：“听你说了一席话，感觉都有些不认识你了。看来，你真的思考了很多，今后当刮目相看了。”

这些其实也是一时有感而发，说完之后，岳紫宸在轻松的同时也有些害怕，她毕竟是在一个朝廷的上将军面前议论国体，而且目标直指政府，虽然她深信霍云不会对她怎么样，可些许害怕是避免不了的。

“嗯……那个，”岳紫宸摸着后脑勺，道：“其实，这些有的也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别人告诉我的。”

“哦？”霍云好奇道：“不知是哪位，竟有这样的想法？”

突然，岳紫宸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霍云不会她怎么样，可不代表会放过别人，她不提还好，一说出来，霍云就要往下问了。

“呃……我不能告诉你！”岳紫宸急急的把头转回去，脚下速度飞快。

“哎？什么叫不能告诉我呀？”霍云不明所以，赶忙追上去：“你什么意思啊？说说清楚，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