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震只是看了皇帝一眼，并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之后，皇帝见他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又问：“怎么？罗卿有难言之隐？”

罗震想了想，只能抬手作揖，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伏尧家树大根深，若不能一举拔起，今后恐后患无穷。”

“这个朕当然知道，”皇帝道：“朕是在问你，此事该如何处置？”

“这……”罗震犹豫了一下，接着道：“臣一时还想不出周密的计划，伏尧家势力遍布朝中、地方，想要彻底清除需要一份详细的计划，臣尚需好好整理一番。”

“等你整理好怕是来不及了。”皇帝淡淡道：“无论是什么样的计划，反正此事早晚需要一个开头，那就由朕来开启。传朕命令，罗卿，你立即派遣锦衣卫前往洛京四门，严查出城者，朕会调派城防军和右卫军协助。”

“伏尧家叛谋作乱、罪大恶极，立即由锦衣卫带队，率领右卫军查抄伏尧氏大臣官邸及伏尧家祖宅，将伏尧氏一脉全部下狱、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说着，皇帝眼中充满了浓重的杀意。

“此外，朕也要草拟诏书，明日一早便公告天下，宣布伏尧家为乱臣贼子。届时，也要辛苦罗卿，飞鸽传书通知各处锦衣卫鸽房，调查那里的伏尧家势力，并做好最后一击的准备，这将是我们与他们战争的终点！”说到这里，皇帝的表情庄严肃穆，像是即将迎来一场神圣的仪式。

“微臣遵旨！”罗震认真恭敬的做着揖、缓缓跪下了身……

砰砰砰！伴随着一连串剧烈的拍门声，本已恢复宁静的洛京城再度被惊醒，“开门开门！”

深深的夜色下，门口凡是挂着“伏尧”两个字灯笼的府邸的门都被拍开了，而当府里人忐忑不安的去开门时，不等门完全打开，门外的锦衣卫就一脚将其踹开，随即如潮般的士兵便冲进了府中，一时间，府里四处都是惊恐的叫声。

同时，另一声更刺耳的怒喝也响起了：“陛下有令！伏尧家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大夏律令，谋反者抄家下狱，凡有抵抗者，杀！”

这个夜晚的上半夜，作为皇帝支持者的大臣府邸遭受了攻击，而到了下半夜，角色就发生了互换，策划袭击者很快成为了阶下之囚，不禁有人感叹：“世事变化之快真是难以捉摸啊！”

砰！一声巨响中，伏尧家祖宅的大门被撞破了，比起其他府邸，这里的人警觉性比较高，听到外面情况不对也没有贸然去开门，而是找来木头顶住正门，做好抵抗的准备，可外面的锦衣卫意识到了他们的目的，便命士兵们砸门，仓促顶好的正门抵挡不住被冲破了。

“伏尧家抵抗执法，杀！”立于被撞破的正门上，那锦衣卫绣春刀一挥，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亮出了他们的武器，喊杀声如汹涌的浪潮向着府内冲去。

作为曾经的夏朝豪门，伏尧家祖宅中也豢养了许多家甲，尽管派出了一部分去参与今夜的这场变乱，仍有很大一部分留在府中，这是打算如果事情失败，他们还能保护伏尧承宗及其妻儿离开。

负责上门的士兵一如皇帝所吩咐的，动用了右卫军，从战力上不需要担心，他们还有数量上的优势，伏尧家甲虽说武艺都不差，但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也只能暂时拖延士兵们的进攻而已。

“家主！家主！家主……”正门被攻破的第一时间，便有几名家甲来到了后堂，伏尧家主伏尧承宗就在这里。

“慌什么？”伏尧承宗立在门口，双目平视前方，他心里清楚最后的结果，反而却不怎么在乎了，也许对他来说，事情若成功，他定然欣喜若狂，可那并不代表失败了他就会仓皇奔逃。

伏尧承宗做伏尧家主也快四十年了，经历了很多也看过了很多，无论成功与失败，他都可以接受，到了他这个年纪，就算失败了有再多不甘，还能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哭着闹着不服输么？他已经老了，要是在四十年前，他风华正茂的时候，当然会想着先报名然后寻找机会东山再起，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种心力了。

做这件事，他已经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原本就是一场赌局，无论胜负他都有心理准备，当然说心甘情愿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即便有再多的不愿，结局已经是这样了。这一刻，除了不甘以外，他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他终于能够放下执着多年的东西了。

这么多年，他为了伏尧家、为了伏尧家的利益，跟他人争来斗去，先帝、江充、刘瑾、徐阶乃至当今的皇帝，他真的累了，不想再争了。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家主！”几个家甲跪在地上，劝道：“前面顶不了多久的，请家主和夫人公子一起离开吧！”

“离开？”伏尧承宗面无表情，“我们能去哪儿啊？这场仗我们输了，也就输掉了一切。天下虽大，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伏尧家的容身之处。我已经累了，你们还是赶快保护着夫人公子离开吧。”

“家主……”家甲们还要再劝，伏尧承宗双目一瞪，低吼道：“快走！你们是不是看我快死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伏尧承宗一头半白的头发，发狠的样子就像是一头年迈的老虎在吼叫，所谓虎老威犹在。也许他以前从来不是虎，但已经坚决在一件事上的人，没有人知道他能够激发出多少潜力，家甲们还是第一次觉得伏尧承宗这么可怕。

可家甲们还在原地犹豫，伏尧承宗将放在一旁架子上的剑拔了出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对家甲们道：“你们要是不走，我就自绝于此！”

“家主！”带头的家甲已经露出了明显的悲意，他狠狠的咬了咬牙，首先从地上站起来，向伏尧承宗无比郑重的行了个礼，然后沉重道：“家主保重！”随即，向后面大吼：“我们走！”

家甲们离开了，伏尧承宗依旧站在原地，他无声叹息着扬起了头，天边似乎已经出现了一缕曙光。

“新年……新年……”他拖着长长的语调，突然，手腕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