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满怀郁闷的饮了一杯酒,无奈的哀叹道:“义父虽然无礼,我吕布,总归是他的儿子,岂能有子言父过的道理?”
“将军言之差矣!”
王允面带微笑的道:“将军姓吕,董卓姓董,汝二人姓氏尚且不同,怎能算是父子?”
“这……”
吕布的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王允言之有理。
不过。
他吕布,早先便因为刺杀丁原,而为天下人所不齿,幸而得到董卓的收留。
即便是如此。
也被天下人所耻笑,称为“三姓家奴”!
可一不可在。
如果第二次背叛董卓,天下人岂不是更有话说?
他吕奉先更无正名之日了!
一念及此,吕奉先强行按捺住了心中的愤满之情,愤然一拍桌桉,向王允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此事休要多提,今日只管吃酒,不谈公事,王司徒若然再敢指责义父的不是,休怪我吕布戟下无情。”
王允见了吕布的反应。
情知道这一件事情还无法动摇吕布的决心。
不过。
父子两人的间隙却是种下了。
自己只需要略作谋划,不难挑拨两人自相残杀。
当下王允果然不再多说此事,只管与吕奉先饮酒作乐。
当晚两人一齐大醉!
吕布在府中侍女的搀扶下,进入二妾的房间。
王允则被府中奴仆送回家中。
第二日吕布起了一个大早,早早用过早饭之后,便率领兵马出了长安城,在司并两地招募工匠,掠夺美女。
为董卓建立郿坞准备。
长安城中的权贵和百姓,见到汉军如此行色匆匆,全部都是不明所以的样子。
一个路人询问道:“吕将军纵马出城,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有诸侯攻打我司州?”
另一个路人道:“前不久十八路诸侯何等威势,转眼便是烟消云散。遍观整个大汉,有能力攻打我司州的,总共也没有几个人,莫非是冀州岳鹏海发兵,难怪吕将军如此紧张?”
“呵呵!”
知道内情的儒生士子莫不是报以冷笑。
一个人道:“此刻北方,正是寒冬腊月之际,哪里来的战事?”
又一个人道:“是董太师,要效法商纣王,在长安城南,建造酒池肉林,并集天下之美女以供娱乐,殊为可恨。”
“什么?”
长安城中的百姓全部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董卓贵为太师,理应招贤纳士,匡扶社稷,想不到,在这样的关头,董卓竟然不召贤士,反而招纳美女。
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董卓建立郿坞的消息,一时传遍。
长安城中,所有人都在指摘董卓的不是。
董卓听到城中百姓的抱怨,非但不加悔改,反而派遣亲卫,将城中胆敢议论的百姓,抓了大半。
尽皆押出城门,斩首示众。
一时间。
两州统辖之地,百姓一片哀嚎。
但凡有一线希望的汉人,莫不是携家带口,向冀州所在方向迁徙。
一部分人死在路上,一部分被黑贼所杀,真正能够逃到冀州的,十不存一。
吕布跟随董卓,身上所具有的名望,也进一步恶化。
这一日。
吕布如同往常一样,在长安城外巡视,检查工人们建造郿坞的进度。
半路上。
却被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文士拦住。
吕布惊讶的询问道:“尔是何人,竟然敢拦我吕布?”
“哈哈哈哈……”
那中年文士放声大笑道:“吾乃东郡陈宫,字公台,此番前来长安,正是为吕将军而来,吕将军,陈宫在此有礼了。”
“陈宫,陈公台?”
吕布惊讶的道:“先生乃是饱学之士?”
陈宫微笑道:“饱学谈不上,粗通文墨罢了。”
吕布虽然是一个武人,跟随机董卓多年,见多识广,颇有一些眼力。
听到陈宫的自我介绍,加上对方非同一般的仪表气度,心中已觉得眼前之人绝非等闲之辈,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神色更是客气了几分,向陈宫道:“先生如若有瑕,可随吕布,前往吕府一会。”
陈宫笑道:“故所愿,不敢请耳。”
吕布草草将手头上的工作交给了自己的心腹张辽。
随后邀请陈宫前往家中相见。
酒过三巡,吕布方才困惑的询问道:“陈公台乃是饱学之士,而我吕布,不过是一介草莽,空有一身绝顶武艺,并没有一丝半点的好的名望,未知陈公台寻我吕布何事?”
陈宫笑着道:“听闻将军受了太师董卓的命令,为董太师兴建郿坞,寻访美女?”
吕布虽然政治智慧不高,却也是权倾一方,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闻弦歌而知雅意。
情知陈宫定然是看不过自己跟随董卓为非作歹,方才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进行劝谏。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吕布苦笑道:“如果公台的目的,是想要劝谏我吕布,暂停工事的话,还请先生不必多言。”
“郿坞之事,是义父的命令,只要义父不曾反悔,便是与天下人为敌,我吕布也要做得。”
陈宫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展颜微笑道:“董太师能够有将军这样的义子,当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不过!”
陈宫微笑道:“将军误会了,陈宫此来,并非要是要劝解将军,乃是欲助将军一臂之力。”
“将军乃是大汉第一武将,勇冠三军,威震天下,如果是武艺的话,固然是不用多说,不过,说到建筑宫阙,征收美女,我陈宫不才,比之吕将军,只怕还略有胜出。”
“哦?”
吕布的脸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笑着询问道:“文台兄有这样的才能?”
陈宫起身,向吕布恭敬一礼,自信的道:“便请吕将军出题一试。”
吕布摆摆手道:“那倒是不必了,公台说的不错,对于这建造郿坞一事,确非吕布所长,公台兄既然有心,权且交给你来处理吧。”
陈宫客气的道:“多谢将军!”
从吕布的府中告辞出来后,陈宫暗道:“董卓无道,致使司并两州,无一处太平安宁之地,我陈宫一介文士,德浅力微,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为天下百姓争取一点点的福利。能够救下一人,便是一人吧。”
陈宫叹了一口气。
他是东汉末年,位列第一流的谋士。
不论是政治,或者是才情,都达到了天下顶尖的地步,即便是比之董卓的谋主李儒李文优,也只是稍逊一筹。
此刻与吕布一场会面,求到一个进身之处,立时便彰显出了自己的才能。
短短四个月之间,便在长安城南建立了一座无比巨大的宫阙。
同时。
又派人前往四方难民所在,征调无家可归的落难女子,收入郿坞,以做供养。
如此处心积虑,为天下百姓周旋。
虽然。
长安城中,不明就里的儒生士子,背地里谩骂依旧。
陈宫自身却感觉到了问心无愧!
陈宫携带工事的账目前来拜见吕布,将近四个月来得开支账目,以及种种行动分门别类之后当着吕布的面进行清算。
吕布麾下,张辽与高顺等将领,无不是大加赞叹陈宫的本领和才情。
吕布虽然有无敌之勇,声威响彻天下,麾下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谋士或者幕僚作为自己的辅左。
此刻见到陈宫这样的本事,不由心花怒放。
将陈宫视为自己的手足兄弟,用心笼络。
陈宫心中,早有借助吕奉先之手除掉董卓的心意。
见到吕布想要拜自己为军师,心中暗忖:“我若归降吕布,并得到吕布的信任之后,未尝不可以凭借自己的影响力,离间董卓、吕布的父子之情。”
“若然能够除掉董卓,我陈宫一点点的声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
陈宫已经有了计较。
不过。
他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东汉末年的文人士子,不论本身才情如何,都有自己的傲骨。
既是主公在选择文人。
也是文人在选择主公。
如果这样轻易就答应了下来,那么他堂堂陈宫的尊严何在?
陈宫的尊严或许不值一提。
如此,却难免被吕布等人所轻看,陈宫当然不愿如此。
便装模作祥的出了一个考题,以让吕奉先知道,顶尖的谋士来之不易。
只见陈宫昂然立在吕府中央,向吕布大笑道:“吕将军想要招揽陈宫,按理来说,以将军之威名,陈宫之鄙陋,此事毫无难处,不过,古来成大事者,并不在于谋主的才能,而更多取决于主公的气度?”
吕布诚恳的道:“我吕布虽然侥天之幸,得了一点点的名声。实则本人也自知道,目光短浅,才能有限,实在不足以与天下英雄相提并论。”
“公台如能为我吕布的谋主,吕布愿意以身家性命托付公台,绝无虚言。”
话音落下。
吕布上前两步,从箭壶之中,取出一枚金仆姑羽箭,大叫道:“如违此言,此箭为样!”
话音落下。
手中一枚羽箭已经折为两段。
陈宫见了,竟然没有半点的动容之色,反而咄咄逼人般的道:“口说无凭,吾有一番肺腑之言,说与将军来听,将军是否真的信我,一试便知。”
吕布笑道:“我吕布虽然是一介草莽,却也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难道连几句忠言也听不进去吗?公台但请讲来,吾绝不动怒。”
陈宫哂然一笑,口出惊人,第一句话便道:“将军,陈宫颇通望气之术,今日观看长安云气,董太师气数将尽了!”
“什么?”
吕布听了,脸上愤然变色,嗖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见到陈宫毫不在意的样子,方才想起了前番自己的许诺。
只得强行抑制住自己的火气,恭敬的询问道:“公台兄,你说我义父气数已尽,此言何解?”
吕布道:“义父麾下,凉并大军不下十余万,鲜卑、匈奴,全部都是义父的盟友,文有李儒,武有我吕布,哪一个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人杰?”
“如今尽掌司州、并州无穷疆域,怎么能算是气数已尽呢?”
“十八路诸侯尤且败了,天底下还有何人是我义父的对手?”
吕奉先一百个不相信。
此刻的他,还指望董卓百年之后,他吕奉先可以继承董卓的基业呢?
陈宫这么一说,岂不是毫无希望了吗?
陈宫笑道:“将军所言,半点不差,董太师麾下,确实兵精粮广,文武齐备,一般的诸侯,都不是董太师的对手,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冀州岳超,以某看来,与董太师之间,也就是五五开罢了。”
“然而!”
陈宫道:“吕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董太师表面风光,实则早已经自绝于天下。”
“我问将军,古往今来,可有暴虐百姓,而能够千秋万代的君王吗?”
“秦始皇尚且做不到,何况董卓一逆贼呼?”
“我问将军,古往今来,可有背叛民族,而成大业的枭雄吗?”
“董卓勾结匈奴,比之汉武时期的汉奸中行说尤有过之,虽然受到了匈奴人的爱戴,中原百姓岂能容之?”
“我问将军,古往今来,可有劳民伤财,建酒池肉林,还能守住基业的霸主吗?”
“这?”
陈宫三个问题,让吕布哑口无言。
半晌,吕布方才诚恳的询问道:“果然如公台所言,义父气数将尽,为之奈何?”
陈宫道:“将军跟随吕布,恶事做绝,马中赤兔,人中吕布的美名,也已不复当初,若有雄心壮志,必要尽快与董卓决裂,一刀两段,尚且不失为忠良,不愧于英雄二字。”
吕布深思熟虑一番,深觉陈宫言之有理,便向陈宫询问道:“公台有何教我?”
陈宫想了一想,道:“请将军早日前往拜见天子!”
吕布点头应是。
此刻。
吕布再次相请陈宫辅左,陈宫慨然的答应了下来,俯身下拜后,便向吕布说出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请吕布寻一个机会,借助天子诏书,趁机杀了董卓,为天下人除害,以洗刷自己身上的污名。
吕布虽然得了陈宫的帮助,下定决心与董卓决裂,急切之间,却没有好的机会,只能权且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