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年岁愈长其对于时间的流逝便愈发迟钝，在左晋的感知中自己好似前些日子才面见了田见秀，今晨却意外的发现自己早已返回承天。

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型，左晋将其简易的缠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衣物穿上，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

胡须、嘴唇、脸颊、鼻梁……这都是曾经的模样，但当这些东西重新在镜中构造出一张颇显疲态的面庞时，左晋却认不出对方来了。

“七年了啊。”左晋叹了一口气，他用粗糙的手轻抚着自己额上的刀疤，那是昔时在陕县留下的。

“左总兵！”门外传来了董艾的声音，看上去对方的精气神还相当的不错。

“唉……”微微叹了一口气，左晋走过去将门打开，他感觉自己睡眠的时间还是太少。

“出什么事情了？”左晋看着对方询问道。

“闯王的命令下来了，要咱们备战。”董艾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书，那是由西安发出来给予闯军各部的命令。

“给我看看。”左晋拿过董艾递送过来的文书看了起来。从上面来看闯军已经正式决定了以后的防线——先除北患。

“备战啊。”左晋在口中喃喃自语。这一份文书的发放也昭示着满清入关时间的逼近，由目前来看似乎对面的书使返回辽东，大战便就要一触即发。

“军中现在是什么样子？”这一封书信自然不是单单给左晋，其部下了解此事的时间恐怕并不会比他要晚。

“没有注意这方面。”董艾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也不怪他，他一拿到这份文书后便立刻急匆匆的向着左晋的屋宅赶来。

“以后要多加注意。”左晋提点了对方一下。在他看来董艾是不必要一直当一个所谓的亲卫哨总的。毕竟自打黑熊离队后左晋军中便一直缺少个能搞情报的人。

“带我去吧，去看一看士兵们的反应。打仗不仅仅是我们的事情。”左晋走下台阶缓步向着门外走去。他稍有些担心士兵们对于北上稍有抗拒，毕竟这南面的地界才刚刚安定下来。

“是。”董艾紧跟在左晋的脚步后。

事实上左晋的预想是对的，绝大部分的士兵都不冀望北上。在他们看来北面的事情自然是北面的人去收拾，直隶山东等地人的死活固然叫人同情，但是他们何苦把自己的命搭上去呢？

“这是错误的想法。”左晋站在士兵们的中央说道。鉴于左晋还保持着昔时在辽西百户时的生活作风，又加上乐意与士兵们同甘共苦所以士兵们也还算乐意去听他的话。

这样的一种服从仅仅来源对于左晋个人的倾佩，而非是严刑峻法。

“大家可以想一想，邻村的村中来了一匹饿狼，难不成它吃完了邻村的人后便会安稳下来吗？不，它不会。这一匹饿狼会在邻村人员死尽后将视线转至内地来。鞑子在北面已经占据了东江、辽西、辽东不少地界了。要是等到他们再占据住直隶，山东，到了那时候再想去收拾这一匹饿狼可就晚了。”

“可是咱们又怎么打的过鞑子？我听说鞑子人高马大的，一个人足有两个咱们这么大。”一位新降的明军士兵站在一侧问道。

“你现在是谁的属下？”左晋扭过头去问道。

“是，薛都尉的部下。”士兵见到左晋问他来源还以为是自己的提问让这位大人物不高兴了。在左良玉军中时，要是惹到了将军们轻则是一顿好打，重的话可是小命不保。

“没事，不要这么怕。”左晋微微笑着宽慰对方道。

“你知道你那一位薛都尉当年在辽西的时候是什么职位吗？”左晋目视着那一位稍有些畏惧的士兵说道。

“不知道。”士兵摇了摇头。其实莫要说他这样的新兵了，就算是在左晋军中待过些时日的老兵也同样眼前摸黑。

从辽西来一直还活着的那些部下们早已经死的干净了。其实不说是辽西来的那一伙子人，就单论前年从西安出去打陕县之战的兵士们也大多埋骨。

这一次会剩多少人呢？

左晋不知道，战争就是将自己熟悉的人换下，替代上陌生人的闹剧。

“你们薛都尉当时不过是一个总旗。”左晋环视着四周的士兵们说道。

“而我呢？当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我可不是吹嘘什么，死在我手里的鞑子至少是这个数。”左晋伸出了自己的食指与无名指道。这倒也并非他吹嘘，他确实杀过两个鞑子。

“鞑子也是人，吃的也是五谷杂粮。除了长得丑了一些，他们和咱们没有半点不同。”

“那薛都尉呢？他杀了几个？”几位士兵在下头问道。由于薛仁义和士兵们关系处的来一些，许多士兵甚至不知道自己掌旅是谁，却知道薛仁义是谁。

“啊…三个吧。我记不清了，不过反正没有你们那个蒙古掌旅厉害。”左晋前半句信口胡说到。在辽西时他们中间面对鞑子唯一不胆颤的只有那个蒙古人哲布。

“哲掌旅？”

“是的，这家伙可厉害啊。”左晋肯定到。这位承天府的最高长官，乐呵呵的继续为士兵们编撰出一些出彩的战绩出来。

什么孙守道孤单英豪啊，哲布力敌三鞑啊、李洪百步穿杨，只要是他先前读的通俗话本里面有的，他便改换名称的为士兵们讲起来。

这一下子倒是吸引住士兵们了，听老兵吹嘘是军营中难得的消遣。更何况这次在他们面前说话的人还是镇南将军左晋。

“左总兵这是？”远处的哲布一脸疑惑的看着被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左晋好奇问道。

“哦，吹牛逼呗。”李洪瞥了一眼在士兵中央笑的极为欢实的左晋。那一个男人有多久没有这样不掩饰的笑了呢？

“唉，没意思，走了走了。他不吃东西，咱们可不能不吃，我和你讲薛仁义早想着再和你拼一拼酒量了。”李洪将目光收回，回头对着哲布说道。太阳已经渐渐的落下山去了，可是左晋那一方却丝毫没有结束的样子。

像是一个私塾教师在对着自己学生讲故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