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见秀与左晋的第一次会面实属难堪,甚至于当左晋深夜位临时田见秀都没有发现对方。
“左总兵,那位便是贼首田见秀。”站在左晋一旁的原郑嘉栋家丁指着牢狱之中的那一位落魄男人到。
“嗯。”左晋点点头,他目视着牢房之中呆愣的那一个男人上下打量到。眼眶内凹,鼻子稍稍有些塌。如此模样的男人如果放在农民之中左晋绝不会认出对方来。
不过左晋的容貌也难以可以衬的上是一位明军总兵,除了脸上由于常年风吹雨打所带来的粗糙之外左晋更像是一位科举学子。如果他的打扮在儒生一些,或者皮肤再白哲细腻的话。
但无论是农民模样的田见秀也好,儒生打扮的左晋也罢。在这样一份乱世之中他们都不约而同的走上了军旅的这一条道路来,只不过一位是反抗者,而另一位是——帮凶。
左晋参军的意愿当然不是为了镇压农民军而存在着,但自崇祯十年开始除开无所事事的前几年,与他交手最多的便是农民军了。或者说,左晋可以一路升到现在的总兵一职依靠的也不过是他在孙传庭手下镇压农民军得力而已。
“退知。”李翰站在左晋的身侧对着这位总兵大人小声提议到:“眼下郑总兵生死未卜,这个人我们暂且不要上报上去先。”
“看吧。”左晋的语气稍显的有一丝无奈。“如果陕北边军可以南下或者闯军可以与我们和谈的话。”
“呵...”听着李翰的声音,身处于暗处的田见秀冷笑了一声。“依我看是不可能的。”
听到田见秀的声音左晋并没有动作,这位左总兵甚至连回话都没有。在又继续听着田见秀一个人说了一阵之后左晋挥了挥手,示意身侧的诸位随他一齐离开监牢。
走出阴暗的牢房之后左晋在夜色下顿了顿,他回头对着李洪吩咐道:“这人重要的很,暂且还是不要让他继续待在牢里。城里面的郎中可以给他找的就给他找过了吧,不要说是闯寇的贼首,就说这是咱们的一位千户。”
“属下知道了。”李洪站在左晋的身侧做辑领命到。
而和身旁几位原郑嘉栋家丁交代了几句之后,左晋便领着李翰在城里面瞎走了起来。孙守道的人马早就回城了,眼下受袭的闯军看上去也绝没有什么攻城的意愿。尽管眼下郑嘉栋尚且身死未卜,但是如果从目前的这些战绩来看明军的出城还是有不少战绩的。
白广恩与田见秀的营帐被毁的干干净净,闯军的粮草也大多被火焰焚灭。尽管没有抓住白广恩这个头号叛徒有些可惜,但是逮到了闯军军中的田见秀还是极大的出乎了左晋与城中众人的意料。
只不过这样的所谓胜利真的有何效果吗?
是的,闯军受创了。
是的,贼首被擒了。
但也是、是的,西安的明军再无有有生力量出城了。
加上孙守道回城时的一千八百余人,西安城中的明军守备只有五千八百了。而且这其中绝大多数来自陕北支援的人马都是一些被强征不久的新兵。这样的人数,这样的质量,在未来李自成亲自抵达西安城外时究竟可以起到多少作用?
左晋实在是不知道。
“唉……”左晋一面拄着拐杖,一面在石板路上艰难的走着。就在不遥远的过去,他还曾在这里看见过醉酒的隆三喜和同样一身酒气的徐梦虎,他还曾在这里看见过踌躇满志即将出城的郑嘉栋与牛成虎。
但这些人都仅仅存在于他的记忆之中了。尽管郑嘉栋的死讯尚未被确认,不过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谁又感下保证那位郑总兵可以幸存呢?
“退知……”看见左晋叹气,陪走在左晋身侧的李翰稍有些想说话。但他只是念出了左晋的字却哑住了。
他心中倒是有想法,但是这想法就算是常人也想象的出来。既然如此,那么便没有什么说下去的必要了。
“唉……文才。”左晋停在原地看着李翰的面容神色憔悴的说道。“你想离开西安吗?”
西安离不开他左晋,但这绝非代表着西安离不开他们这些在左晋手底下做事的凡人。无论是哲布也好,薛仁义也罢,只要离开了西安有大把的地方可以供他们去求活。闯军的人马是追不到他们的,到时候离开北方去南面,去苏杭。总有一处地方可以供他们生活下去。
李翰没有搭左晋的话,这位陪同着左晋一同上刀山下火海的男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犹豫。但最终李翰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个文邹邹的家伙像是要寻死一样在左晋面前说着大道理和誓言。
左晋笑了,这是自打兵败河南之后他第一次展露笑容,他很庆幸认识这些同伴。但这一份如昙花一般显露的笑颜即刻便消失在了左晋的脸庞之上,他拍了拍眼前老友的肩膀什么都没有说,但似乎什么都表达了出去。
不过左晋的预料错了,随着刘宗敏的到来西安城已经实际意义上的被封锁了。别说是送人了,就连夜不收出城寻探都折损的厉害。
“出来!出来!”站在西安城下大声喧哗的是一位闯军打扮的骑兵。对方的手上提熘着一位明军士兵,而在其身后的则是一具总兵打扮的尸体。
“这是你们的总兵大人!”在见到城上明军多为他吸引的探出头来,那胆大的闯军骑兵愈发嚣张道:“这位嘛…呵呵…这位便是杀害你们总兵大人的凶手。”
“大…大…大人。”一听到闯军骑兵如此说话,那士兵霎时间便萎了下来。他趴在地面上近乎是恳求一样的说道:“我绝非明军,我是闯军呀!我是闯……”
“别他妈的隔着攀亲戚!”闯军骑兵大声呵斥到。“撒泡尿照一照,谁他妈和你是一……”
“够了。”在城墙之上说话的人是左晋,那闯军骑兵来时他恰好在城上巡视。“是战,是围,在你们闯军手里。现在过来干什么?真以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不成?”
“这话倒是在理!”闯军骑兵仰着头看着城墙之上的左晋回到。“这位大人物,还望你告知城中的那位左总兵一声。要他马上投降!”
“我就是左晋。”左晋沉着声音对着那骑兵说道。
“好!”骑兵点点头。“既然你说是,那么我就相信你。我在这里就把您投降后的待遇说一下吧。”
骑兵一面说着,一面勒马离城远一些。
“刘将军说!‘悬于西门之上!以告田大人在天之灵!’”说完这一句,那闯军骑兵旋即策马而行生怕城上明军放箭一般。
“呃…大人!大人!”那被闯军骑兵提熘过来的明军士兵见状连忙想要追赶过去,但就在他动步不久一支箭失便直愣愣的插在了他身前的雪地之中。
“不许动!再动就死!”孙守道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之上说道。
“呃…啊!”在经此打击之下,那明军士兵忽地跪倒在地上崩溃大哭了起来。在这位涕泪纵横的士兵心中,绝望已经蚕食干净他的求生之欲。
抓捕的任务还未等到孙守道下达,原郑嘉栋手上的几位家丁便径直缒城而下追赶那一位士兵去了。
“罢了。”左晋挥了挥手制止住了真要下令的孙守道。“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去处理吧。”言闭左晋旋即又拄着拐杖在城上巡视了起来。
下城的那几位士兵很快便追上了那一位跪倒在雪地之中的士兵,为首的那一位家丁一脚便踹了上去将对方的脑袋踢进了雪地之中。
“你妈妈的!是不是你他妈的害死郑总兵的!”还未等那士兵喘上一口气,那一位家丁又马上把对方揪起来问道。
“我…是…是那个刘宗敏!是刘宗敏要我们这样干的,是……”
“啪!”一击耳光打散了那士兵还未说完的话语,而紧跟在这耳光之后的则是另一位家丁的怒吼:“你他娘的!我他妈不弄死你!”
“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我…真的不是。”那士兵蜷缩成了一团,用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喃喃到。
“你他妈的!”一位士兵后退两步,将手中的佩刀一把抽了出来。“老子今天就要你知道什么叫做拨皮抽筋!”
“够了!拦住他!”站在众人身后一直未参与到殴打之中的一位中年男子出来说道。“我们没有郑总兵了,现在我们是左总兵的人马。处死这个畜牲要左总兵首肯才行。”
“哼…”那位抽刀的家丁一整只右手都因为愤怒而颤抖着,但最终他还是将刀刃重新抽回了刀鞘之中。“呸!行吧!”他将一口浓痰啐到了那一位士兵的脸上。
这一队家丁人马旋即领着那一位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士兵往回走去,在城门口他们重新收敛了郑嘉栋的尸体。随后在左晋的授意下,他们带着郑总兵的尸体进入西安城中。
“完了,完了,老婆子西安这是守不住了。”
“娘,你不要哭嘛。”
“要我说早该投降的,早该……”
在目视着一位总兵级的官员死后,西安城中的百姓不由自主的的恐慌了起来。孙传庭身死时,他们尚以为那不过是潼关发生的事情,离他们还遥远的很。但随着战线不断向着西安推进他们心中的恐慌便愈发上升,终于这份恐慌在意识到左晋不能保护他们之际抵达了临界值。
“要我说,现在可不是什么当什么陪葬鬼的时机呀。”在左晋安置郑嘉栋遗体的同时,一群被其得罪狠了的士绅们也在商议着如何安置西安这一份城市。
“那能怎么办?”另一位士绅站出身来忧心到。“现在张巡抚又不出来说话,城里面也被那个左丘八把持着,就连王府他都敢派人去监察。”左丘八是这群士绅们对于左晋的蔑称,毕竟这位左总兵也是从一个小小总旗干上来的。
“那可不一定。”一位一直高坐于太师椅上的中年男人站出来说道:“你们怎么知道,军中没有咱们的人?”
“有吗?”
“当然。”那士绅肯定的说道。“树倒猢狲散,食尽鸟投林。这世道上,有谁是不为自己谋后路的呢?”
“那……”
“不过在引见那一位把总进来之前我还是需要各位做一下投名状的。”那位士绅眯了眯眼睛,一队明军打扮的人马旋即涌入到了房子里面来。
“刘员外!你这是做什么!”一位士绅当即惊恐的喊道。
“没什么,要各位签一个字而已。”刘员外一面说着,一面悠悠从袖中掏出一份摁有血手印的纸张来。而从其上面的血手印来看,参与这次计划的士绅似乎并不稀少。
“当真可行?”一位士绅试探性的问道。
“当然可行!”那士绅点点头,满是自信的回答到。而在这一伙人按印结束之后,一个出乎他们意料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黑熊。
“大家好啊。”黑熊乐呵呵的走进了房屋之内,而随着他的进入屋子之中的气氛旋即为之一变。
“刘员外,你当真不是左总兵过来的人马?”一位士绅试探的问道。眼前的那一位把总仍谁不知道对方是左晋的亲信,毕竟左晋连包围王府这种事情都乐意让对方去干。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成为他们这些人的内应吗?
“还请大家放心。”黑熊走近了那一位乡绅说道。“船渗水了,船上的人自然也是要想办法的。而在下只不过选择了各位这一条舢板而已罢了。”
“这...”在黑熊近距离抵近之后,那一位士绅霎时间便为黑熊的一身煞气所吓到。他畏畏缩缩的向后靠了靠,支吾的说道:“我相信,我相信......”
“大家不要担心!周把总的确是真心投靠咱们的!不仅如此,咱们还有一位千户!只要大家肯干!那么献城的首功就必然是各位的!到时候跟着李闯王,不说是家财无忧,从龙之功也未尝不可呀!”那位刘姓士绅激动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