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寿之原以为给两个凶犯来个瓮中捉鳖,却不想煤窑竟着了火,活口变成焦尸,这案子便审不下去了。
刺杀钦差的人究竟是不是梁子成和相慎忠呢,无法判定,反正人已经死了,便只好由这二人顶罪。
死无对证,谢玉田也只能无罪开释。
最恼的当然是闫守顺,他要针对的是谢玉田,不想人算不如天算,煮熟的鸭子飞了。
对昌玉机来说,这个结果并不算太坏,谢玉田是钦差裕禄赏过的,若真查到谢玉田与凶犯有瓜葛,哪怕只是沾上一点儿边,必将治谢玉田的罪,裕禄的面子可就丢大了。
如此甚好,案卷更容易写,“查实梁、相二犯斩杀县丞署差吏罪行确凿,有人证(某某某)几位,物证——两凶犯身上佩刀与被害差吏伤口相符,缉捕凶犯时遇对方强烈抵抗,经陈寿之等人殊死搏击,误引燃柴草,两凶犯当场毙命于火中,煤窑坍塌,其余从犯尽埋于塌土之中……”
昌玉机命从监房中提出谢玉田等人。
“谢玉田,两个杀人凶犯业已缉捕到案,你还有何话讲?”昌玉机道。
崔盛不动声色地微微摇头,示意谢玉田不可轻信昌玉机的话。他不知道谢玉田能否领会他的意思。
谢玉田心里一震,无暇去留意崔盛的提醒。暗忖,怎么会查到梁、相二人头上呢?难道那晚有人目睹了二人作案?即便查到,又怎能抓得到他们呢?相老二的武功他不甚了解,梁子成可不是一般的身手,陈寿之能是师兄的对手?
闫守顺抱着臂膀在一旁冷笑。
他怎么会在堂上,不消说,定是他帮了官差的忙。
谢玉田定定神道:“杀人偿命,玉田没有话讲。”
“你是梁子成的师弟吧?相慎忠又与你是何关系?”
“玉田是梁子成的师弟,相慎忠……有过一面之交,他和玉田的师兄是朋友。”
“你还未讲清楚钦差大人到台儿庄来之前,他二人找你因为何事呢?”
“我们师兄弟几十人,感情甚笃,常有来往,师兄行走路过台儿庄,找玉田讨碗茶喝,并无什么要紧的事。”
“仅是讨碗茶喝吗?”
“还能有什么事?那日师兄和相慎忠来过寒舍不假,只因玉田正忙于镖局的事务,疏于款待他们二位,他二位便不辞而别了,玉田为此很是惭愧了几日。”
谢玉田回答的滴水不漏,连崔盛都几乎信了他对杀人案毫不知情。
可是那晚他去峄县城做什么呢?
昌玉机颔首道:“好,凶案已然结了,你们回去吧。”
这就结了?谢玉田一头雾水,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盛道“谢玉田,你一向与已故县丞孙领,通判侯仲先关系甚好,如今他二人以身殉职,你不该有所表示吗?”
“何止孙、侯两位仁兄,县丞捕房几位兄弟对谢家镖局一向都格外关照,对他的罹难,玉田难过至极!玉田愿意捐献一笔银子,抚恤他们的家人。”
“好,你也算是难得的开明张绅了,钦差裕禄大人命你组民团一事,不可懈怠,要加紧着手去办,如今朝廷已与洋人开战,地方上不可乱。”
“是,玉田明白。”
谢玉田和张士德退出来,闫守顺送到门口,道:“谢镖头,你这回烧了高香啦,回去多祭拜祭拜你那位梁师兄吧。对了,闫某如今做了巡检司通判,请谢镖头今后多关照。”
谢玉田瞧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恭喜了。”
回到家中,玉春道:“瞧了吧,我就说二哥不会有事嘛。”
张秀见谢玉田回来,忙去叫钟以士和仉云燕过来相见。
“二爷,在里面受委屈了。”钟以士说着眼圈红了。
张秀烧了茶水端上来,宝珠要坐上谢玉田的膝头,被梁氏拉到一旁道:“让你爹爹歇一歇。”
谢玉田招手让宝珠过去,抱起她,在额上亲了一口道:“爹爹一瞧见宝贝女儿便不累了。”
一家人亲近一回,梁氏领着孩子们到偏房去坐,仉云燕到酒楼要酒菜为师父接风,正屋里只留下玉春和钟以士陪着谢玉田说话。
“巡抚衙门来的上官说缉捕了两个凶犯,并未透露名姓,我猜是梁师兄和相老二,可是他们?”谢玉田问。
“不是缉捕,是烧死在了相家的废煤窑里。”玉春道。
李代桃僵的事只有钟以士和仉云燕知道,他二人害怕知道的人多了会走漏风声,因此连玉春都未告知。
谢玉田心里一痛,急道:“怎么会?他们都是极精明的人。”
“此事要问钟小姐,她出城去找梁师兄商议救你出来,第二天梁、相二人便被官差堵到了废窑里。”玉春道。
“怎么回事?”谢玉田怒视着钟以士道。
“一了百了,为的是二爷平安。”
“什么叫一了百了?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都是侠义之士,也是二爷的兄弟,他们知道该如何做,何用以士多言。”钟以士看他着急的样子想笑。
谢玉田见对梁、相二人之死毫不动容,语气里甚至轻松无比,不由生气,道:“我岂能不知道你,你惯以拿话杀人,定是你蛊惑他们赴死,以开脱于我!”
钟以士终于忍不住笑了,“二爷,以士有那样的本事?能以话杀人?我怎么不知道?”
她这一笑谢玉田更加愤怒,道:“钟以士,你,你太过分了,你如此做法,叫我今后何以做人!”
玉春道:“二哥,他们都不是小孩子,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祸本就是他们惹的,让你担着他们就好做人啦?”
“他们的错了,我们不能再错,做人得有担当……”
“二爷,若他们留下活口,谢家上下几十口子人,连同你那些弟子都得受牵连,宝珠那么小,你忍心看着她受苦受难?”钟以士道。
“做我谢玉田的儿女弟子,便要与我同命运共荣辱。”
“你这不叫义气,叫自私!”钟以士道。
“别吵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好歹这道坎总算迈过去了,今后梁、相二人的家人我们关照些着就是了。”
“还是三爷明事理。”钟以士说完扭头走了。
仉云燕叫来酒菜,谢玉田看也不看,挥手怒吼道:“滚,都给我滚!”
这是仉云燕第一次见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当年被赶出师门时,师父也未曾动怒过。他猜定是因为梁、相二人。
仉云燕不忍心师父如此痛苦,瞧着玉春出去后,低声道:“师父,您老不必难过,梁爷相爷好好的呢,有人替他们去死了。”
“你说什么?这如何能做到?”
“钟先生的主意,找了两个替身。不过梁爷相爷他们从此要隐姓瞒名了。”
谢玉田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错过了钟以士,道:“她竟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