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此故事发生在地球,因为...“它”,无处不在)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这个崭新的、刚刚诞生的灵魂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悲伤的小女孩。
金色的长发没有好好打理,蓝色的漂亮眼睛周围红红的,小小的嘴巴紧紧地抿着,这个小女孩正在哭泣。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刚刚才有感觉的“心”疼痛无比。
“维恩先生......”小女孩突然用力的抱紧了我,她刚刚叫的,是我的名字吗?
我从房间一旁的大镜子里面,看到了这样一幕: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伤心的拥抱着她那旧旧的还有几块补丁的玩具熊玩偶。
噢,我是一只泰迪熊玩偶。
玩偶是不会动的呀,我不应该动,我也不应该知道我不应该动,因为我不应该有自我,我只是个玩偶。所以我没有动,只是用我黑色纽扣做成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小女孩,然后思考着我仅仅三分钟的人生。
慢着,不对,在此之前,我也是有过生活的......
被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手工制作,然后放到了她的小商店里待了整整一个月,和一些碎布拼成的玩具娃娃呆在一起...嗯,这一段可以跳过。然后,她来了,这个金头发的小女孩——莉兹来了,她静静的站在高高的柜台之下看着我,然后,一个高大的同样有着金发蓝眼的男人用宽大的手掌拿起了我,举到了小女孩面前。
“你想要这个吗,莉兹?”男人用有磁性的声音和小女孩说。
小女孩,莉兹,继续用她亮闪闪的天真的眼睛看着我,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于是,对于莉兹来说,她的家庭除了爸爸和妈妈之外,又多了一个成员。她每天的任务除了好好地吃饭和去玛利亚女士家学习之外,就是照顾好玩具熊维恩先生——也就是我了。
我和她开秘密茶话会,用小小的玩具杯子喝着想象中的茶,莉兹会和想象中的成熟女士一样轻声的笑着,然后为我这个客人续上茶水,聊着想象中的女士和绅士应该聊的话题,就这样来度过一个安静恬谧的下午。
我也充当她的守护者,在晚上,必须要关灯休息的时候,她就把我放在床头,让我摆出勇敢的面对一切的姿势,只有这才能让她在黑暗中安眠,不用担心床下的怪物和壁橱里面的恶魔。
当然,她还会用坏掉的桌布和穿不下的旧衣服给我做许多有趣的小衣服,有大大地风衣,简单的衬衫,还有精美的百褶裙......也许我也该跳过这一段回忆。
这是充满了欢笑的三年,小女孩从六岁变成了九岁,然而这三年里我还仅仅是一个玩偶,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真正的去感受。
但是这样一次短短的回忆过去,让我感受到了爱,我是幸运的,在刚刚诞生之后,就感受到了如此之多的爱。
可是同样,我也感到了痛,因为莉兹她还在哭泣。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在我的灵魂中搜索着记忆,终于,我想起了一些......就在几个小时之前,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我和莉兹没有进行每天都例行的茶话会,因为家里面突然来了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官。
莉兹躲在二楼楼梯的后面,偷偷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警官和妈妈,我被莉兹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如同现在一样——所以看不到门口的景象,但是我模糊的听到了他说了大概是这样的话:“很抱歉,您的丈夫在今天上午被卷入了他所在工厂的爆炸中,不幸去世了。”
他还说了许多,大多是安慰的话,但是到了后面,我就只能听到莉兹妈妈的哭泣声了。
接下来,我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时间突然转换到了晚上,莉兹抱着我,在昏暗的房间中独自哭泣,一滴泪水滴落在了我的头上......
尔后,我便突然拥有了灵魂。
“妈妈说,爸爸他生病了,要在医院呆好久......可是,维恩先生,我知道这不是真的!我听到了!维恩先生......爸爸,爸爸他死掉了,对不对?”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所以我依然沉默着,看着莉兹。
然而,我却又被灵魂中的回忆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那是所有人都无视了的一幕,被硬生生的从所有人脑海里面修改了的一幕。
今天,莉兹的爸爸因为生病而没有上班,上午他就在家里面,躺在床上,静静的休息,根本没有去什么工厂,更没有碰上那爆炸。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仿佛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突然,我看见了什么,那东西就在小女孩的身后,在我的灵魂深处,我似乎知道,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的...天!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它那修长纤细的身子呈现半透明的样子还泛起一股病态的白色微光,同样细长的手臂尽头没有手掌,没有手指,只是一个模样可怖又恶心的吸盘,头部则如同人们最恐怖的噩梦一般,眼睛占据了脸的一半,漆黑深邃,就好像直通向深渊,至于鼻子还有嘴巴——他的确有,不过只是一横一竖两道似乎可以分开然后露出牙齿的细线罢了。
恶魔也不会比这个怪物更加恐怖。
“维恩先生,呜,我该怎么办?”小莉兹仍然哭泣着,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后站了那样的一个怪物。
不,莉兹,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仅仅有感受不过几分钟的我来说......
怪物突然把那只有吸盘的触手伸了过来,似乎是想触摸到莉兹的后背一般,这时候,我知道了我该怎么办。
我从莉兹的怀中跳了出去,然后向着那怪物摆出了莉兹在她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让我做的动作——双手伸开,背向莉兹,如同迎接一切的勇士与守护者一般,这是我第一个自主作出的动作。
而这是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这个怪物,离莉兹远点!”
对方的触手停止在了半空,因为莉兹惊讶无比的回过了头,她甚至都忘记了要去悲伤,只是看着我,然后轻声呼唤:“维、维恩先生?”
“是我,别担心,莉兹。我会保护你的。”我如此说道,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很熟悉——虽然我之前从来没听到过。
【你......?你闻起来......是一顿美餐啊......】
另一个声音直达我的灵魂深处,但是这个声音嘶哑、诡异、缓慢,仿佛聚集了世界上所有坏的事物一样,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抖。
“你是什么东西?”可是我依然保持着勇士的动作,毫不退缩的问向它。
【我......?所有生物都称我们为......泰尔费得(terrified,表示感到恐惧的)......因为你是我们的猎物,我是你们的猎人......而你们对我们的感受......只会有恐惧......就是如此......简单。】
我们和你们......那么也就是说,不止一个怪物,也不只有莉兹的爸爸这一个受害者。
【你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会制造我们的食物......当我们用餐的时候......你们的所作所为就会被消除......一切相关的记忆也会消失、修改......美丽的记忆很美味,悲伤的记忆也别有风味,但都比不过死亡的味道......所以有些时候......就会出现她父亲这样的状况......嗯,没错......更多的恐惧、悲伤、愤怒......没错,我杀了你的父亲......接下来,就会轮到你们两个......】
泰尔费得依然用它丑恶的声音诉说着自己更为丑恶的罪行,仅仅为了让我们的负面情绪加大而已,小小的莉兹,仅仅有九岁的莉兹已经呆住了,她的泪水无助又可怜的从脸颊滑过。
“决不,我,会保护莉兹。”
泰尔费得被我吸引了注意力,它用那黑色的可怖眼睛望着我。
此时,一股深深地恐惧包裹了我的整个身体..........我感到了恐惧,感受到了真正的泰尔费得。
【你如何去保护她呢......你只是一个小玩具......而她是一个弱小的人类女孩......你怎么,去保护她呢...?】
“用我自己。”
这是我唯一能够想得出来的办法。
泰尔费得没有继续用它那嘶哑的恐怖声音再度说话,然而我却感觉出了他正在嘲笑我。
下一刻,它的身体变得更加虚无,并且立刻来到了我的面前。
“呀!!”莉兹尖叫了起来,我保持着那个动作丝毫不动,也许是我太过于恐惧动不了了......因为,一秒钟甚至不到一秒钟过后,我短短的生命就将结束。
可是...真的会变成如此的结果吗?
我是说,我只是一只玩具熊,它...也可以吞噬我吗?我希望他不能,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但不管怎样,我不会后退。和从壁橱与床底的怪物手下保护莉兹不同,这一次,是真正的怪物,可以伤害到莉兹的怪物,所以,我更不能够后退。
【美味...啊......】
它可以吞噬我,因为,我开始遗忘,我想不起来我在老奶奶玩具店的时光了,我想不起来第一次与莉兹见面的时候了,我也知道,莉兹也同样在遗忘。
它不打算只是杀了我,他打算完全的吞噬我,让我彻底消失,莉兹...莉兹都不会记得我。
与莉兹的茶会、每天晚上的静静守候、甚至连莉兹给我穿上那些小裙子的时候,都在消失,我自己也开始不记得我究竟被吞噬了什么,哪怕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正在失去——失去一切。
这就是泰尔费得,它可以让你感觉到你自己的消失,而且...它无处不在。
没人能够阻止它们,没人能......谁能够和这样的怪物作战呢?任何武器都没有作用,更别提我这个玩具熊了。
终于,我遗忘了一切,我努力的思考我究竟遗忘了什么,但是没有作用,现在,我只记忆着一件事情——莉兹。
我已经不知道她是谁,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什么,可是这个小女孩的脸固执的在我的灵魂深处不肯离去。
泰尔费得开始向这最后的记忆下手了,当它被吞噬之后,我就成为了从未存在过得事物。
很奇怪,我并不关心这个,我关心的是...我不能遗忘莉兹,不,只有这个不可以。不。不。不。
不!
在泰尔费得吞噬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因为我找不到反抗的方法,这就像是和空气战斗一样,可是现在,我感受到了它,我感受到它正在慢慢的、无情的吞噬着我最后的记忆。
不!!!
真正的莉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看着自己的维恩先生被那个怪物抓住,动弹不得。小小的莉兹知道,自己不能让怪物得逞,虽然那个怪物可怕的要命。
“维恩先生!”莉兹站了起来伸出小小的手臂准备夺回维恩先生,不过,泰尔费得仅仅抬起了它的头,就让莉兹突然之间无法动弹,她只能带着哭音大喊:“维恩先生!!!”
这声大喊穿过了泰尔费得的精神屏障,来到了我的灵魂深处,和我记忆中的莉兹重合在了一起。
一瞬间,莉兹的形象再次清晰,她笑起来的样子,她睡觉时的样子,她哀愁时的样子,还有现在...她哭泣时的样子。全部、全部都重现在了我的灵魂之中。
我开始反抗。
一股奇妙的力量让我反抗着泰尔费得的吞噬,甚至,正在夺回自己的一切——从泰尔费得的肚子里面,硬生生的夺回来。
它并不是无法战胜的,它不是神、不是恶魔,只是一个怪物,会受伤,自己也会恐惧的怪物。
“你小看了我。”我说着,然后抬起了自己充满了棉花的头,用纽扣眼睛望着泰尔费得:“我在壁橱与床底之怪物的手下,守护了莉兹三年呢。”
泰尔费得尖叫了起来,声音同样直达灵魂但是更加恐怖十倍,我不知道这是愤怒的尖叫...还是恐惧的尖叫。
但是它离开了,仅仅那么一瞬间,它的身体就彻底消失,消失在了空气中。
而我则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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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小女孩躺在床上,伸出了手。
女孩的母亲笑了起来,因为她知道了自己的女儿想要什么,她拿起了放在书桌上多了一个补丁的玩具熊放到了女儿的床边,让它摆出了一种勇敢的姿势:“睡吧,莉兹。”
莉兹点了点头,然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莉兹的妈妈轻轻地关上了灯,然后走了出去。
房间一瞬间变得黑暗,那种黑暗让任何一个小孩子都担心床底下或者壁橱里的黑暗,会不会藏着什么怪物。
“维恩先生,”可是莉兹闭着眼睛,带着笑容轻声说:“谢谢你保护我,你是最棒、最棒的玩具熊了!”
.............
房间一片寂静,玩具熊一动一不动,啊,这是当然的了,玩具熊怎么可能会——
“这就当做我们俩的秘密吧。嗯?”
玩具熊的确回头说话了,但之后,他就转过了头,继续用勇士的动作,守护着莉兹。
在任何怪物的面前守护她,永不改变。因为,他是最棒的玩具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