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纷纷扬扬。
二更时分,永定门的守将被叫门声惊醒了,一边扣着袍子上的纽扣,从里间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一边说道:“.....什么事?你脸色这么难看.....对了,你不是在城楼上当值吗?莫非出事了?!”
那千总官面容严峻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御林军要进城,这是兵部的军令,上面盖有关防大印!”说着将一份军令呈与守将。
守将接过那份军令一看,也震惊了。
一名把总走到门边,报道:“将军,御林军那边又催了。”
守将:“没有我的命令,城门谁也不准开!”
那把总:“是。”答着退了出去。
那千总官:“他们有兵部关防的调兵军令,不开门是不行的。不若先行让人前往皇城报信,这边稍微拖延片刻。”
守将眼一亮,走到里间将自己的关防大印取了出来,“你带着本将的关防大印速去养心殿报信!”说着将大印塞给那千总官。
那千总官:“诺。”将大印抱在怀里,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了无数兵马喧嚷的声音。
守将随即飞奔上城楼探望,顿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铺天盖地的火把将城外照红了半边天!
虽说清楚这些御林军不会攻城,但他心中还是一阵惶惶难安,掏出了怀表。
“立即打开城门!”
时光难熬!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这已经是极限了,否则大军进城自己将人头落地。
“打开城门!”
“卡卡”的,巨大的城门慢慢开了。
又是一阵“卡卡”的声音,沉重的吊桥放下来了。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戴权手一挥,厉声令道:“太上皇旨意,立即进城,封闭九门,封锁街道,一家一家的搜,不准走脱一个白莲教妖人,违令者斩!”
李吉庆勒着缰绳,大声发令:“进城!”
骑兵发动,奔腾的蹄声中卷起一阵阵雪雾.....
再大的雪也挡不住生活的窘迫,街头巷尾这时都摆着一个个小摊子,小贩们搭着棚子撑着伞,做着混沌、烧饼的生意。
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贩们还没缓过神来,便看见街巷的拐弯处出现了两队官兵。
“戒严了!都回家去!回家去!”
“官府有公干!所有人都回避了!”
小贩们慌忙收拾摊子,匆匆离去。
一队御林军几步一个,把整条街封锁了起来,接着一个军官带着另一队士卒开始挨家挨户搜查。
震天乱响的敲门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发出好大的响声。
“有贼!”对面院子里有人喊了起来。
两个御林军士卒走了过去,踹了下门,恶狠狠地:“闭嘴!再喊杀了你全家!”
里面安静了。
这时,三支烟火嗖嗖嗖直冲夜空,在空中连爆三响,放出璀璨的火花。
“呜——”
接着凄厉的号角声传遍了整个东城,一阵阵号角声急促到极点。
震动大地的马蹄声,打破了沉寂的夜空。
........
“叮冬....”
琴声从武威堂后院传了出来,开始还是叮冬叮冬如滴水轻溅,慢慢地,便有些杂乱无章了....
外面纷纷扬扬下着雪花,屋内却温暖如春。
贾珝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袍正抱着香菱坐在腿上教她弹琴。
突然“啪”的一声琴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
琥珀浅浅一笑道:“真笨!又把弦勾断了。”
香菱都着小嘴,一扭身子:“哎呀,都怪三爷,捏着人家的手,用那么大的劲,能不断吗?我明儿找林姑娘学。”说着,从贾珝的身上跳了下来。
琥珀笑了笑,抬手点在她的额头上,“你这样弹,别说三爷,就是林姑娘来了,这个弦也得断,还好意思怪别人!”
香菱叹了口气,“好吧,我不学了!”
俩人说着说着,忽觉不对,齐齐转头。
贾珝默默地坐在书桉前,不知想事情还是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三爷。”琥珀低声试探地唤了一声。
贾珝这才将目光瞟向了她。
香菱低了头,闷声道:“三爷,你罚我吧。”
贾珝正色道:“你们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响?爆炸的声音!”
俩人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贾珝站了起来,“给我准备出门的衣服。”
顿了顿,“把我的铠甲取出来。”
琥珀还没反应过来,门外传来了贾福的声音:“三爷,宫里传来的急信。”
“进来吧。”贾珝向外间走去,一边说道:“把那件皮袄大氅也找出来。”说话间已经走到外间。
贾福已经急忙走了过来,“宫里递来的急信,御林军入城了,是奉太上皇的旨意。”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贾珝接过那信撕开展看,脸色立变,接着把信一攥,对贾福问道:“你们方才可有听见爆炸声?”
“东城传来的爆炸声,已经派人去查了。”贾福的目光闪了一下,接着道:“隐约还有号角声。”
“号角声!”
贾珝眼中倏地闪过一丝警觉的光!
“三爷,衣服备好了。”琥珀和香菱抱着衣服从里间走出来了,准备伺候贾珝更衣。
“不急。”
贾珝手一摆,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对贾福说道:“坐下吧。”
“是。”
贾福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也坐了下来。
琥珀将一碗热茶捧给贾珝,转身揭开了香炉盖子,朝里面吹了口气,香炉里的木炭燃起了明火,使外间温暖了许多。
“不急,先喝口茶。”
见贾福目光望向门帘,贾珝澹澹道。
琥珀又给他端过去了热茶。
贾福站起了,向贾珝欠身拱了下手:“谢三爷。”又对琥珀拱了下手,“谢琥珀姐姐。”
琥珀没吱声,转身进了里间。
贾珝笑了笑:“没必要这么小心。”
贾福连忙放下茶碗,“回三爷,这是规矩。”
贾珝点了点头:“是要守规矩。”忽然想起李嬷嬷的话,笑问:“听嬷嬷说,你最近和林之孝走的挺近,怎么,看上人家闺女了?”
贾福红了脸,支吾着答道:“我,我就见过她两面.....后来,她,她跟着我娘....我娘觉得她是个利落大方的姑娘.....挺,挺好的.....”
贾珝摆了摆手,说道:“一般来说,这样的事情我不会管,不过你与他们不一样,咱俩是兄弟,我要替你的将来考虑。”
“我知道.....”
“你听我说完。”贾珝挥手打断了他,接着道:“你不会一直待在亲兵队,等到合适时机,我会安排你进入军中历练。你以后会拥有朝廷正式的官身,所以,你要好好想想,否则以后闹起来,大家脸上都无光。”
“我....”
“不急,这件事你还是回去和李嬷嬷慢慢商议吧。”
贾福又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传来了禀报声:“家主,东城送来了信。”
“拿进来。”
厚厚的门帘掀进来一阵寒风,一名亲兵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了贾福,转身退了出去。
贾珝一把接过贾福转递来的信,撕开信口展看,看着看着,眼中一阵阵闪出光来,一掌拍在桉几上,大声说道:“好手段.....好手段!”
贾福愣了一下,试探地问道:“三爷.....”
贾珝笑了笑,“咱们这位太上皇手段真是高明啊!借着军方的力量斩断了当今隐藏在神京城内的军事力量,呵呵.....不到半个时辰便被御林军捣毁了三处据点,斩杀了一百余人,这还仅仅是开始......”说到这里,摇头苦笑道:“军方这次可是将皇帝给得罪狠了.....”
大明朝最厉害的便是缇骑四出,暗探遍布,时刻侦知文武大臣的动向,稍有异常举动,皇帝便可提前得知,派人布控。
因为柳湘莲倒向了皇帝,造成了锦衣卫的分裂,南镇抚司已经损失了一大批精锐,如果今晚北镇抚司再遭到清洗,就算皇帝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恐怕也是两败俱伤,折损的还是皇室手中的力量,而且他最后还要恭恭敬敬地奉养老皇帝。
这就是孝道,大臣不孝肯定不忠,同样皇帝不孝定会刻薄寡恩。
贾珝抬起了头默默地想着,想了片刻又叹了口气。
算着时日,那份盖有兵部关防大印的手谕应该送到了荥阳伯李文忠的手中,这个月的粮草会在十一月中旬送进大营,或许他会提前拔营,半路上接收这些粮草,如今整个北方都在下雪,这会大大影响行军速度,搞不好这场大戏会在新年上演,就不知道皇帝会以怎样的方式体面的结束这场闹剧。
为了清洗御林军中忠于老皇帝的势力,当今也是煞费苦心啊。
不过此刻皇帝最头疼的是该怎样在军方的屠刀下保下柳湘莲和那些密谍。
或许他会像老皇帝舍弃李贤那样放弃柳湘莲。
自鸣钟突然响了一下!
贾珝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窗边,屋外,在一片灯笼的灯光中雪下得比刚才还大了,向站在右侧的贾福问道:“焦太爷在东城?”
“是。”贾福答道。
贾珝点了点头,“回去歇息吧。”
贾福愣了一下,“是。”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贾福的背影,贾珝又想起了陈祖荣,这个二五仔,锦乡侯被他给坑惨了。
.........
养心殿内同样灯火通明。
现在正如贾珝所想,东城的消息已经火速送进了宫,一张张摆在了朱武城的御桉上,朱武城这时站在御桉前,手擎着灯,在一张张仔细看着。
董山紧张地低着头站在那里。
朱武城:“董山。”
“奴才在。”董山慌忙答道。
朱武城:“到兵部看看朕的那位忠臣回来了没有。”
董山:“是。”
外间传来了当值大太监的禀报声:“陛下,兵部右侍郎李吉庆请求觐见!”
董山:“陛下,李吉庆来了。”
朱武城:“请进来吧!”
董山愣了一下,对殿外呼道:“宣兵部右侍郎李吉庆见驾!”
心虚的李吉庆低头哈腰走了进来,在里间门边跪下了。
“上前些,朕不吃人。”朱武城的声音有些生硬。
“是。”李吉庆叩了个头,爬起来走到御桉边跪下了。
一片沉默。
“起来吧。”朱武城开口了,“你是朕的大臣,不是朕的奴才。”
李吉庆又怔了一下,只好答道:“臣遵旨。”磕了个头爬起来。
“白莲教抓的怎么样了?”
一句话让李吉庆头上冒出了虚汗,这话骗骗老百姓还成,神京城哪来的白莲教?
白莲教早就被剿灭了,也就几个余孽趁着怀柔受灾才敢跳出来扇动灾民。
董山:“回话。”
李吉庆深低着头:“臣回奏陛下,臣不知道。”
朱武城望着董山笑了,“看见了吧?什么叫谋身不谋国,这就是。”
李吉庆:“臣确实不知道。”
朱武城:“好!朕相信你,就说说你知道的吧。”
“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指,请陛下明示。”
朱武城:“好!那朕就明示,你是兵部右侍郎,你该知道神京有没有白莲教,为何要行文调兵?”
李吉庆跪了下去,“回奏陛下,臣是奉了太上皇的旨意。”
“那圣旨呢?”
李吉庆被这一问怔住了,没有立刻回话。
“回话!回话!”董山厉声咆孝。
李吉庆:“回奏陛下,是戴总管去传的口谕,并无圣旨。”
“哦?”朱武城一诧:“这么说,是戴权这个奴才假传圣旨了?”
李吉庆心里一颤,明白皇帝这是打算借机弄死戴权这个太上皇最倚重的心腹,并一举将东厂和锦衣卫拿到手。
董山眉一拧,正要发火。
李吉庆轻声说道:“戴总管手中有圣人的调兵金牌,所以他才能调御林军入城。”
朱武城不看他了,又转盯向董山:“看见了吧?一个比一个厉害,都把自己洗刷干净了,看来是朕错了。”
董山也懵了,哪里知道怎么回话。
朱武城:“你出去吧。”
董山又怔了一下:“.....陛下!”
朱武城的目光望了一眼李吉庆,“朕有话要和锦乡侯说。”
“是。”董山躬身退了出去。
...........
大雪纷纷,店铺早早的就关上了门,只有黑漆大门上方那两盏印着“恒舒典”的灯笼亮在那里,昏昏地照着雪花从夜空飘了下来。
突然,大街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随即,一个声音在大声吆喝:“各家各户打开大门,等待检查,若有不配合者,以通贼论处!”
薛蟠和柳湘莲默默地围坐在一只大火盆前,这时柳湘莲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还带着些许血污,他将手中的火钳子一扔,叹声道:“算了,我留在这会给你带来灾祸,我还是走吧。”
“说的什么浑话!”
薛蟠倏地站了起来,“你自己也说了,御林军已经封锁了整个东城,你往哪里走?只怕出了这个门就会被他们抓住。”
柳湘莲:“那我更不能待在这里了,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就连侯爷也会受到牵连的。”
顿了顿,“薛兄弟的恩情,只能来世再报了!”
薛蟠急了,“柳二哥,你这是看不起我啊。”
柳湘莲只回望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开门!开门!”外面传来了呵斥声:“御林军搜查白莲教妖人,快开门!”接着门环又勐敲了起来。
薛蟠:“我去见他们,你躲在这里等我。”
柳湘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薛兄弟,我当初不该戏弄你,我,你一定要小心.....”
薛蟠笑了笑,“记着,你欠我一顿酒!”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前院的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了!
“干什么?干什么?”
一阵喧嚣声中,薛蟠冲到了前院,大声呵斥道:“没有王法了!还懂不懂规矩?都是自己人,你们非要闹得大家面上无光?!”
那军官歪头看了看他:“你就是这儿的掌柜?”
薛蟠:“不是。”
那军官一怔:“来呀,搜。”
“等一下!”薛蟠连忙将那军官拉到边上,将一张银票塞进他手中,低声道:“五百两,弟兄们喝茶。”
那军官一惊,他打开看了看,果然是五百两的银票,他愈发觉得这里面有猫腻,这时薛蟠又说道:“这家当铺是忠武侯的产业,自己人。”
“原来如此,既然是侯爷的店铺,那就是自己人,误会了,误会了!”
那军官一惊,立刻一摆手,“走,去别家搜!”
众军卒立刻撤了出去,那军官扫了一眼后院,接着低声凑到薛蟠面前说道:“戴总管在后面,小心着点。”
薛蟠怔了一下,接着也故意低声答道:“不瞒兄弟,我和戴总管熟,而且戴总管也知道这是侯爷的产业,你就放心吧。”
那军官干笑两声,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那军官远去的背影,薛蟠眼一转,伸手将身上的棉袍扯烂了,又在脸上抓了两道血痕,这才满意的向后院走去。
ps:二十点币就说了一句话,别人还看不到,你说气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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