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宪道“一门大炮需要的材料,炮弹,炮手,装弹兵,所费不知几何,金铁之物,每年保养又是一次支出,林林总总,一门五千都还全是不错。”
“侍郎大人肯定不知道养一支万余人的军队所费的饷银几何吧?”
沈炼久居京中,长处工部要职,但要说对地方带军,具体到每月饷银多少,这还真不知道。
胡宪宗微微一笑,伸手又是一根手指。
“一万?”沈炼试探道。
胡宪宗摇摇头。
沈炼倒吸一口凉气。
“十万?”
胡宪宗这才点点头。“这还只是日常养军的必要支出,要是遇上了倭寇的入侵,打了败仗,还得出抚恤费,打了胜仗,还得出一大笔赏银,林林总总,费的尽是银子。”
说完,胡宪宗幽幽叹口气,“我在福建带兵这么多年,手上经手的饷银,流水怕是不下数百万银子之巨。”
沈炼这才意识到,理论和实际上的差别到底有多大,这才区区万余人的军队,就是不知道那李元明现在手下拥兵不下十万,这么多的银子缺口,他都从哪弄来?
他可不像胡宪宗,对朝中的大事一点了解都没有,他可知道就在前不久,李元明这厮胆大包天,居然公然抗旨,拒绝了皇上对他在陪都南京兵部的任职,拥兵自重。
“这是只差一步就要造反的节奏啊!”
沈炼不是为自己担心,也不是因为妹妹跟着他而担心,他是为天下黎民百姓担心,如今这世道,有能耐的将领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能立场鲜明,态度严正的站在严嵩的对立面的更是寥寥无几,更何况,李元明这一年来的表现着实有点太过于惊人,往往给人带来巨大的惊喜。
走到如今这一步,着实让人担忧的紧啊!
胡宪宗在福建是个好将军,本来按说福建两广同属一片战区,也都是倭寇重灾区,朝廷不应该此刻将其调回京城,改派泉州,恰恰是李元明这个异数,逼得朝廷不得不这么做。
今日早朝,他沈炼听着一众大臣们对李元明的口诛笔伐,愣是一句没吭,硬生生等到下朝回府,这一路可把他憋坏了。
没曾想的是,居然来了个不速之客,胡宪宗这位朝堂讨论的二号人物前来拜访,于是这才有了上面那番对话。
相必胡宪宗也是听说了一点风声,知道李元明曾经在朝堂上为自己说过两句话,还因此得罪了严嵩,便以为能从自己这里得到点他的信息吧。
一念到此,沈炼决定试试胡宪宗的态度。
“胡大人,你马上就要奔赴泉州赴任朝廷的指派了。本官也知你来此目的定是为了那李元明而来,想要在本官这里打听打听消息,是也不是?”
胡宪宗坦然自若,“侍郎大人果然神机妙算,我胡某人不懂朝廷的指令,但绝对服从朝廷的安排,只是先前早走耳闻这李元明小兄弟脾气不大好,入石城先斩刘束,后架空赵元吉赵老将军,这……这风评好像不是很好。”
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形容李元明的作风,胡宪宗还组织一下语言才小心说道。
沈炼看着胡宪宗的模样,浑身上下虽然精瘦无比,但是也透露出一股战场上的铁血肃杀之气,想必,与朝中那些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的奸臣酷吏有所不同吧?
斟酌了半天,沈炼仍旧不确定要不要和胡宪宗好好介绍一下关于李元明的具体情况,怕只怕这个愣头青不甘心屈于人之下,一心想要反抗,到时候和李元明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这可是个好将军,在福建抗倭勤勤恳恳,作战时身先士卒,深受军民爱戴,而且,至今还未听说他有什么想赵元吉老将军之类嫉贤妒能的毛病,堪称完美。
“胡将军,关于李元明,本官但是有话要说……”
京城中,高墙厚院的皇宫中,朱厚熜第一次难得的又在批阅奏折,看其内容,赫然全是关于李元明抗旨不遵,目无法纪,要求严厉惩处。
能够让多年不管朝政的朱厚熜两次处理关于他的事宜,李元明也是在这一方面做到了极致。
朱厚熜还慵懒的靠在龙椅上批阅奏章,一个老太监小心翼翼的指挥着几个小太监蹑手蹑脚的将另一大摞奏折抗了过来。
李元明若是在场,便能认出这位正是前去给他宣旨的老太监,之前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态度不见,在朱厚熜这儿是无比的卑微小心,佝偻着腰,年纪能当人长辈,表现的却像个孙子。
这,就是皇宫的生存之道。
“皇上,您都看了一天的奏折了,赶紧歇一歇吧,您看,这又来了一批,这些奏折啊,依老奴看是批不完的,不如留到明天在说吧。”
朱厚熜闻言头也不抬,老太监立马指挥着旁边的几个小太监赶忙将奏折帮忙递过去。
“泽润呐,你说这胡宪宗现在应该到哪了?”朱厚熜批阅了好一会儿,伸了个懒腰,捂着嘴问道。
曾泽润,也就是老太监立马弯着腰回道,“算着日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泉州了。”
朱厚熜有点诧异。“这么快就到泉州了吗……唉!”
突然,朱厚熜盯着曾泽润,神情严肃的问道:“你觉得,胡宪宗这次前往,能否治得了李元明?”
曾泽润闻言立马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赶忙跪在地上。此前就是他去传的圣旨,却带回来个李元明抗旨不遵的坏消息。
“奴才不知,奴才不晓,奴才没用。”一边哆哆嗦嗦的说着,一边抽着自己的脸,曾泽润有点惶恐的回复说,“但是奴才听闻胡将军乃是福建一等一的好将军,有他出马,想必应该是能马到成功的。”
朱厚熜却是哑然一笑,像是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了,李元明现在手下要兵有兵,要地有地,从他走上抗旨的这条路时,他就再也没了回头路了。说起来还是朕将之放回山林,如今却成了气候。”
“说起来,这一切的源头其实还在朕这里。”
曾泽润跪在地上,听着朱厚熜的话,汗如雨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