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当文竹从倒霉的路人甲游击队卫兵口中得知天帆号被劫持的消息时,已经是在白桦一行人钻进通风管道之后了。
今天本来是要按计划登船,和白桦他们在甲板上汇合,但苏芳刚登上船不久,就径直沿着楼梯走进了下层船舱。
文竹追上去一看,发现那是厨房的方向。
“呃,话说你为什么要找这丫头来做新搭档啊?”俚鱼说,“白桦虽说是那副德性,可毕竟也跟你合作这么久了……现在换人,难道你不嫌麻烦吗?”
文竹看着被苏芳搅得乱七八糟的食物储藏室,地上掉满了各色的蔬菜、肉排之类的半成品——她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木桌前,拿着一个刚开封的罐头朝嘴巴里倒。
那是一罐炼乳,是一种从鲜奶里精炼而出,拌合了大量糖浆的调味料——像苏芳这样直接倒着吃实属“邪道”。不过看她那满足的表情,再刻薄的美食家估计也不忍心出言打扰。
还好她是从后门进来的,贮藏室和厨房之间有一扇隔热门,所以没有被人发现。若是被前门外热火朝天的工作人员察觉到,又得是一阵不得了的骚动。
“麻烦源自于‘未知’,她虽然有很多我还不甚了解的地方,但基本的行为模式我已经差不多摸透了。”文竹从一个塑封盒里找出两块小面包,扔给了苏芳,后者像温顺的小猫咪那样伸手接住,“啊呜啊呜”地大嚼起来。
“作为出力的‘打手’,你也看见过,她实在是不能更称职。冲锋陷阵的工作我已经做得够久了,把体力活儿让渡给她,自己专心于烹饪事业,何乐而不为呢?”
文竹的脸上露出了任何黑心老板压榨员工时都会有的标准微笑。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真的要把白桦扫地出门,然后让她搬进来吗?”
听到这个问题,邪恶的宿主倒是犹豫了几秒。
“我打算……”
话没说完,船舱猛地一阵颠簸。文竹扶着桌脚保持住平衡,而正在进食的苏芳就比较倒霉了——脸上被溅满了乳白色的浓稠液体,咬到一半的面包也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难道劫匪动手了?”文竹一边问一边抽出一沓纸巾,开始帮苏芳擦脸。
呃?这种不自觉的“保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又不是在“秘密花园”!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似乎是有什么人闯进了厨房。
他贴近隔热门,从门缝向外张望:只见几个身穿海军服,手持冲锋枪,一脸凶相的男人占据了门外的空间;刚才还在忙活的大厨们吓得举起双手,连大气也不敢出。
一个像是指挥的人做了几个手势,其他人便将放弃抵抗的工作人员绑了起来,又一个一个地拖了出去,不知是要带往哪里。
“果然行动了,他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见那几个人走掉之后,文竹悄悄地摸出门外。
眼前的情景令他肩上的俚鱼又一次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只见一个直径两米有余的巨大金属圆管刺破了底舱的墙壁,卡在走廊的正中处,黑黝黝的内里见不到一丝光亮。和刚才那群持枪匪徒一样打扮的人正三五成群地从那个圆洞往外走,就像是白桦收藏的经典游戏《超级马里奥》里喜欢钻进钻出的水管工。
“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高科技?他们就不怕船沉吗?”俚鱼游到那根巨型圆管周围,黑色的管壁上泛着冷光,看上去应该是某种金属。
文竹感觉自己的手指头湿湿的,回头一眼,苏芳抓着自己刚才为她擦脸的右手,正有滋有味地舔着自己的手指头。
就算是刚才不小心沾上去了一点炼乳,你也不用馋到这种地步吧?
他想把手抽出来,却纹丝不动。
“回头给你做双份的奶油海鲜焗饭。”
苏芳松开了嘴巴,但仍捉着他的右手。
“三份。”
“成交。”
“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帮你把牛奶舔干净了,你也得帮我舔干净才行。”苏芳把脸靠近文竹,脸上细小的茸毛和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文竹盯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几滴没擦干净的炼乳粘在她的脸颊、鼻头,还有睫毛上。
“闭上眼睛。”
她轻轻合上双眼,美得像一幅静物画。
“回来。”文竹扯住俚鱼的尾巴,拉绳子似的把它收进了手中。那条透明的鱼状不明生命体瞬间融化,渗入了宿主的肌肤。
“从现在开始,不要睁眼,不要说话,不要动,直到我叫你。”文竹握住苏芳的手,在她的耳边低语,随后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面目变得模糊,连形体都渐渐不能维持,瘫软下去。
一分钟后,一堆软泥般的液化生物出现在了他原本的位置。
它沿着苏芳的身体缓缓向上爬,逐渐将女孩的整个身体都包覆其中。用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就好像薯条蘸进了番茄酱。
只不过这种番茄酱是完全无色透明的。
“二人一鱼”在鱼贯而入的劫匪们的眼中一点一点的移动,朝着黑色管道的方向。他们可能会感觉到身边稍微有一点的异动,或者莫名的热度,但仔细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文竹的液化状态,可以将光的反射率降低到无限接近于零。
换而言之,就是“隐形”。
这强大到超乎常理的伪装能力,是他,也是“猛男二人组”100%任务完成率的保障。同时,也为这个身负“现场执行”任务,却又“怕麻烦怕得要死”的赏金猎人省去过无数的麻烦。
没过多久,他们就走完那根黑咕隆咚的金属管道,进入到了一个新的空间。
这地方和上次中古博物馆的地下室有点类似,周围是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管道、压力表和不知通向哪里的通道,颇有几分机械朋克的味道。
文竹从液态恢复到正常,被包裹着的苏芳也获得了自由,身躯一软,躺倒在自己的臂弯里。
“可以醒了。”他摇了摇怀里的公主。
没有反应。
莫非除了吃,睡眠也是为她的怪力提供能源的重要手段?
就在文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是要抱着、背着还是拖着这位睡美人寻找失踪的狗和马的时候,两个倒霉的声音突然从前方的拐角处传了过来。
“桑洛沙老大真没人性,他们跑到穿上吃香的喝辣的,留我们在这船上啃这破鱼罐头。”
“嘘,小声点儿,你不要命了。”
“切,除了刚才指挥室里的那几个家伙,这里还有什么人……嗯?”
两个背着枪,腰上挂着寻呼机,巡逻兵模样的人正捧着鱼罐头,边聊边朝这边走来——刚讲到通道里没有其他人,就发现了一个男人,手里抱着……
欸?抱着什么来着?刚才不是还好像看到一个女人吗?
这种念头刚闪过一瞬,两记直拳就击中了他们的脸——连人带枪整个飞了出去,连声哼哼都没有发出来。
闻着香味马上苏醒过来的苏芳,接住了那两个刚开封没多久的鱼罐头,蹲在地上,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直到现在我也没看出来这丫头有多听你使唤。”俚鱼慢吞吞地从文竹的脖子后面钻出来,“话说你不去船上找《水经注》,跑到这些抢匪的老窝来干什么?”
“因为要是在船上,我很难保证这只‘战争兵器’在看到宴会上的大餐时还能听得进去我说的话,而且要是被刚才那些拿着枪的笨蛋们打扰了兴致——”文竹用冰冷的视线看着俚鱼,生生看得它打了个寒颤,“那就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了。”
“好吧,我明白你的考量了,可单凭白桦一个人,你觉得能顺利完成任务吗?还不说你之前提到的那个‘镜中人’。”
“那家伙……”文竹弯腰去拉苏芳,对方却只顾吃鱼一动不动。
“不用担心。”他张开双臂,把地上的馋猫直接抱了起来,朝着晕倒的巡逻兵刚来的方向走去。
那两个痛失晚餐的倒霉鬼说的没错,整个通道里确实一个人都没有,阴森得像条墓道。而他们口中的“指挥室”也并不远,大约走了十来分钟,前方就出现了一扇半掩的门,里面透出一丝光亮和嘈杂的声响。
文竹趴在门缝,朝里面窥视,这个动作已经是今天第三回了。
房间并不大,大概可以容纳十个人左右,各种颜色的警示灯和意义不明的仪表、数字符号占据了一大半的空间。剩下的三个人,一个坐在椅子上抽烟,一个蹲在地上摆弄着木炭,另一个则站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把剃胡刀,朝着眼前被烧烤架架起来的四足生物比划着。
那死到临头依然吐着舌头一脸傻样的家伙,不用说,正是白桦养的巨型哈士奇,“猫薄荷”是也。
“要是让桑洛沙老大知道你们在指挥室这么胡闹,肯定气得要毙了你们。”
“切,他们在船上吃香的喝辣的,就不许我们改善下伙食。再说了,瞧你那哈喇子,都快滴到地上了,待会儿会不动刀子?”
“看来这艘船上的人都是一个德行,都想着吃了,就跟……”俚鱼望着苏芳,发现她的眼睛直挺挺地盯着被架在烤架上的大狗,简直都要放出绿光。
“不是吧……这可……你得拦着她!”
文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贴在门上听着屋内的声响。
“欸,怎么回事?紧急装置的指示灯亮了!”
“不是吧,全……全战模式被开启了?”三人突然变得慌张起来。
“快别比划刀子了,赶紧给我过来!”一声怒骂响起,随即是刀子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指挥室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只有细细的,按钮按动、拉杆拉动的声音。
“看来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文竹面向苏芳,“三碗奶油海鲜焗饭,外加五只你没尝过的盐烤秋刀鱼,把他们放倒。”
是时候见识下“打手”的威力……尽管已经看过不知多少回了。
“对了,别打那只狗的的注意。”他又加了句。
“我本来就没想过要吃‘猫薄荷’。”苏芳回答,但却咽了下口水。
不知是为了奶油海鲜焗饭,还是盐烤三文鱼。